盤坐的有些累了,背後沒有倚靠,洛雲坐得久了覺得不太舒服。反正也吃飽了,幹脆歪著身子側靠在圍欄上。如此一來,孌妮兒倒是不方便貼上來了。
小妮子嘟著嘴委屈難言的跪坐在洛雲身旁斟酒,挑眉瞅瞅樓上,那些單間的簾門大都已經垂下來了。場中舞樂猶在,卻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否則那****恐怕就要響遍全樓了。
孌妮兒隸屬教坊名下,原也隻是奴婢身份,因樂舞考校未過,沒有資格選入禁中內教坊。而她們這此等的舞姬樂伎,就成了教坊盈利的工具。官員宴席賓客之時或出銀錢租借她們去表演歌舞,再者就是被派到這種和教坊有聯係的青樓來工作。按理說,孌妮兒並不屬於必須要賣身的那一種妓家。
此次輪到她在席間侍客,也隻是負責做一些伺候酒食的工作,不過若是她們自己看中了客人,願意賺那纏頭之資,樓裏也是樂見其成就是了。小妮子難得看中了洛雲的人品相貌,百般示意想要求得一夕之歡,可惜妾有情而郎無意,怎不讓美人咬碎銀牙。
洛雲趴在欄杆上聽完了一首唱詩,看著歌妓下台,心中還在琢磨著她們剛才到底唱的是些什麼詞。眼神突然瞟見那休息了一陣的琵琶樂手再次調音和鉉,不禁精神一振,知道又有好戲要上台了。
通聞鼓敲過,隻見一紅衣女子繞過屏風徐步走上台前,在方台中央頷首亭立。兩手各背持一把桃木劍,環首四顧,也不見禮,也不唱名,隻是盈盈玉立,昂首間兩臂齊舞!舞台四角幾個一直聚精會神凝望著她的鼓手仍舊慢了一步,匆匆忙忙的敲下鼓槌去,卻是亂不成調,鼓聲尚且不齊,何談配合舞者步調。
唯有那琵琶手,不慌不忙的等著紅衣一招舞完,下招未出之際撥鉉奏樂。
曲不成曲,調不成調。慌亂的場麵卻絲毫沒有影響那舞動的紅影,似乎她不在乎有沒有配樂,不在乎此時已經沒有幾個清醒的客人在觀看,不在乎是否有人欣賞,就好像在自己家中習練劍法一般,瀟灑自然。而周圍的看客,似乎就是那隱在牆院暗處偷偷窺看的鳥蟲,不值一提,不屑一顧。
我自舞我,關汝何事。
她的劍舞具有古老的風韻,時而呢喃如耳語,時而如勇士奔赴戰場,正所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一舞傾城,如一團不滅的火焰躍動在光影交織的舞台上,驅散了粉紅的浮華情欲喧囂,灼炙著無數迷失的靈魂。
就好像被亮光吸引的飛蛾,哪怕炙烤之痛切膚所感,卻仍舊著魔一般癡迷於那跳躍的紅焰。仿佛化身那飛蛾,渴望著,靠近著,再靠近著……
突然,似乎感受到了那想要接近的氣息,原本姿態妖嬈的舞者氣質陡變,手中一對木劍上散發出淩厲的劍氣,將所有逼近的視線絞得粉碎。原本愜意的步調也猛然變得急促而迫切,優美的舞者化為了修羅場上的將軍,血染征袍,大殺四方!
洛雲被那侵略的火焰灼的激靈靈的打了個顫,額頭竟冒出冷汗來,閉目舒緩了一下,才有仰首看去,卻是難以自禁的再次著了魔……
早已見慣了紅衣劍舞的孌妮兒略有些吃醋的瞪著滿臉迷醉的洛雲,撅著嘴:“公子既然喜歡這劍舞,怎得不作首詩出來?往日看過紅衣娘子劍舞的客官都會當場賦詩,然後贈與紅衣,公子若是作的好,說不定紅衣娘子歡喜之下會請公子飲一杯酒的。”
洛雲眼神閃動,卻是舍不得漏看一眼,但心裏顯然是動了心思。不過洛雲卻不知道小妮子這是吃醋之下故意使壞。不錯,確實有不少自詡風流的文人騷客見了這精彩絕倫的劍舞,當場大發騷氣,吟詩作賦渴望博得美人傾慕。不說這湛露樓,就是全長安的妓家就沒一個不愛詩的,更何況還是專為自己所作的詩。
可惜,這紅衣還就是個特例。曾有那贈了詩的客人就等得不到美人答複,候著臉皮前去追問,反被紅衣揶揄道:“奴一介舞者,又不唱詞,要詩何用?”
若是有那不識趣的想要爭辯,那就能立刻得到紅衣的冷臉,甚至拔劍相對。紅衣因為一些緣故行事說話毫不留情麵,即使得罪了權貴也不改顏色,竟是絲毫不顧惜此身。若是發怒,當真敢仗劍傷人。也是因此,這湛露樓主隻敢給紅衣用木劍作舞。
紅衣劍舞上下騰躍若飛,洛雲甚至根本看不清她的樣貌,入眼全是那鮮豔的紅色,紅色。“都說了,本公子不是文人,哪裏會作詩。隻是……如此劍舞,可當得先人那首洛神之賦了。”說著,洛雲低聲吟誦著那舉世聞名惹無數人暇思神往的詞句:“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