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瑀等人一籌莫展,這時道嶽收到了智琰的書信,信中智琰對年輕的僧人玄奘大力推崇,認為他是佛門千裏駒,辯詰論戰無人能及。蕭瑀和首輔裴寂都是佛徒,兩大宰相聯手,命鴻臚寺發文、兵部駕部司派員,征召玄奘進京。

玄奘問:“今日已經是九月初七,那人如何了?”

道嶽苦笑:“他還在觀音院的大殿中坐著。”

玄奘問:“此人到底是何來曆?”

道嶽臉色凝重:“此人便是大唐開科取士後的第一任狀頭,而且是秀才科、進士科雙狀頭,呂晟。他原本學儒,後來入了樓觀派修道,武德四年,傅奕舉薦他到太醫署做了一名從九品下的小官。武德六年開科取士,共開了秀才、明經、進士、明法、明書和明算六科,其中秀才科為最高科等,敘階為正八品上,那呂晟一舉考中狀頭。其後進士科開考,敘階為從九品上,沒想到他竟然棄了正八品上的品秩,又去考進士科,結果又奪了狀頭。”

玄奘也聽得愣了:“這……此人為何這麼做?”

道嶽道:“當時不但禮部煩惱,連陛下都不知該如何給他敘階了,便親自遣人問他。你猜那呂晟如何說?”

玄奘搖頭。

道嶽也麵露欽佩:“呂晟說,惜乎明經與秀才同日開考。”

玄奘喃喃道:“此人竟然想一舉拿下三狀頭!”

道嶽歎了口氣:“可不是嘛!這一年來,呂晟名震長安,有詩家稱之為——大唐無雙士,武德第一人!此人如今就在那大殿中坐著,已整整一個月了。玄奘,擊敗他!”

兩人不再說話,一路沉默著走進觀音院。中庭裏古柏參天,有三十餘人正在石階前候著,除了緇衣僧人和各色品秩的朝廷官員,還有不少黃冠道士。

中書令蕭瑀急匆匆地迎了過來,劈頭便問:“你便是玄奘?可能贏他?”

玄奘沉默片刻:“不敢言勝敗。”

蕭瑀惱怒:“智琰說你是佛門千裏駒,辯難問詰從無對手,如今怎的怯了不成?這田舍兒在大殿中住了三十日,如今已經是最後一日,你若是再輸掉,三教論戰,我們便徹底輸了!”

玄奘沒有說話,合十一揖,從容地走上青石階,朝著觀音殿而去。

蕭瑀愣怔片刻,臉上露出期待的表情。中庭裏的眾人也鴉雀無聲,默默地望著。

玄奘推開觀音殿斑駁的大門,昏暗的大殿中,一名相貌英俊的年輕男子跪坐在蒲團上,正閉目冥思。玄奘一言不發,在他對麵的蒲團上趺坐。

呂晟睜開眼,笑了笑:“來了?”

玄奘問:“你知道貧僧要來?”

呂晟打量著他:“十日前,蕭公派人去鄭州時便已經知道。法師三日驅馳九百裏,如執煩惱障,如迎刀頭鋒。想必你也疲乏了,要不要休息片刻?”

玄奘道:“區區臭皮囊,撇下無掛礙。洪爐烈焰中,明月清風在。”

呂晟目光一縮:“好和尚,不枉我等了十日!法師,這些時日,凡是進入這大殿裏的人,我都要問一個問題。”

玄奘道:“請講。”

呂晟道:“隋朝大業五年,天下戶有多少?口有多少?”

玄奘遲疑片刻:“應該是九百萬戶,四千六百萬口。”

呂晟讚歎:“好和尚!”他凝目片刻,繼續,“準確來講,是八百九十萬七千五百三十六萬戶,四千六百零一萬九千九百五十六人。”

玄奘不動聲色:“好記性。”

呂晟冷笑:“我再問一個問題。”

玄奘笑著道:“凡是進入這大殿裏的人,你都問兩個問題?”

呂晟啞然苦笑:“法師果然辯才無礙!其實這隻是因為沒人能回答出第一個問題。”

玄奘含笑:“請問。”

呂晟問:“武德六年,天下戶有多少?口有多少?”

玄奘沉默著搖頭:“這是民部機密,貧僧不敢知道。”

呂晟道:“無妨,這不是我的第二個問題。今年初民部記賬,兩百零三萬七千六百七十五戶,九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五十六人。法師可知道,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