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月白沉默了片刻,然後才輕聲道:“父皇實在言重——四弟一向賢孝,雖在病中亦是常念父皇;太子妃和側妃也是產期將近,想必很快又有添丁之喜........”
“你四弟.......”皇帝苦笑了一聲,隨即搖了搖頭,“朕確是有些對不住他——當年宸妃因著方家之事受驚早產,這才使得你四弟胎中帶疾,一直纏綿病榻。因著太醫早有斷言,說他乃早夭之相,朕心裏雖疼他愛他卻也不敢多去看他,更不敢在他身上放太多心思,就怕有朝一日白發人送黑發人,平添悲痛。”
說到這裏,皇帝不由又想起真正先他而去的二皇子與三皇子,眸中閃過一絲痛色:“隻是,誰能想到,你二哥三哥竟是比你四弟走的更早,反倒先叫朕嚐著了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楚。”
姬月白不由道:“逝者已矣,還求父皇節哀,千萬保重身體。”
皇帝微微頷首,算是應了,嘴裏則道:“罷了,不說他們了。還是說說你吧.......”
姬月白微微一怔,雙眸微瞪,一雙烏眸黑沉沉的,像是有些詫異話題為什麼會轉到自己身上。
皇帝仍舊神色如常,抬眼看著姬月白,緩緩言道:“人都說掌上明珠,朕心裏亦是一直將你和你大姐姐看作是掌中明珠,隻想著多疼你們些。你大姐姐素來聰慧活潑,你卻乖巧可憐,朕瞧著便也不免多照顧一二。隻是,實在沒想到,你大姐姐看著聰慧卻實不如你.......”他頓了頓,慢慢的補充道,“若論心誌堅定,聰穎善變,你倒是勝過了你那些兄姐。”
姬月白連忙垂首:“父皇言重了,女兒愧不敢當。”
皇帝卻仍舊是淡淡的:“你既然都有膽子在朕跟前將許氏做過的惡事一一說出,有辦法將許氏寫的血書送到了朕的麵前,何必還要這樣吞吞吐吐。倒不如坦白些,咱們父女兩個一起將話說一說,省的心意不通.......”
姬月白眼睫微垂,忽而不知該如何開口。
過了一會兒,姬月白才輕聲道:“女兒也曾想過,做個好女兒,好妹妹。隻是,女兒幼時曾做個一個噩夢,夢中國破家亡,實是令人心悸。”她頓了頓,慢慢的道,“雖說夢不可當真,可無論是大皇兄還是二皇兄皆無人君之相,女兒思來想去,終究是不放心.......”
“你不放心他們,所以便想著要自己來?”皇帝看著她,目光沉沉。
姬月白沒有說話,隻是起身向著皇帝跪了下去,隻是仰著頭去看皇帝,眼眶微紅,過了一會兒才道:“父皇難道放心將江山交給大哥這樣的人嗎?”
皇帝沉默許久,方才開口:“便是太.祖,當年也沒能拗過天下人心,烈元公主最後也隻是個公主。”
“當年,太.祖為立皇太女,以令禮部修典,最後也是隻差東風已而。”姬月白輕聲道,“再者,女兒也不相信自己的運氣會比烈元公主還差。”
皇帝自嘲一笑:“怎麼,你這是要將朕與太.祖相提並論?”
姬月白看著皇帝:“父皇愛子之心,一如太,祖皇帝。”
皇帝微微闔目,過了一會兒才擺了擺手:“朕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下去吧,朕再想一想。”
姬月白鄭重行禮,然後才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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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大皇子府卻已亂成一團。
就在大皇子轉了一圈,回府之後,便收到了宮裏送來的一份大禮——
正如皇帝所說,他派人賜死許貴妃,將許貴妃的屍首送去給了大皇子。
大皇子素來孝順,見著許貴妃的屍體時幾乎癲狂,拉著那宮裏派來傳旨的太監不放,簡直恨不得掐死對方。
關鍵時候,還是大皇子妃出麵喚了人上來,強製性的將大皇子扶了下去。
傳旨太監經了大皇子這一折騰,此時是驚魂未定,心裏多少有些不悅,暗哼了一聲。
大皇子妃連忙給人遞了荷包,低聲道:“不知,宮裏究竟出了什麼事?”不是說要留著許貴妃日後給皇帝殉葬嗎?怎麼好端端的就忽然就鬧成這樣了?而且,皇帝素來疼愛子女,現下又信重大皇子,怎的就能做出將許貴妃屍體送到大皇子府上這種叫大皇子沒臉的事情?
傳旨太監捏了捏手裏的紅包,這才消了消火,顯出笑容來:“宮裏沒事,不過您倒是可以問一問大殿下,他做了什麼事?”
大皇子妃想起許貴妃的血書,想起大皇子最後決定,心下一跳,臉色跟著都白了,額上的冷汗跟著滲出:皇帝肯定是知道了許貴妃給大皇子送血書的事情,才會下如此狠手.......
完了,一切都完了。
大皇子妃失魂落魄,甚至都忘了去送這些從宮裏出來傳旨的太監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