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又自飲一杯。
盛明遠攏眉。
明月九放下杯盞。
卻見盛明遠已放下杯盞,應是不會再飲他敬的這盞茶。
明月九心知肚明。
“說完了?”盛明遠自是不信明月九今日是來尋他飲茶的。
六年來,他一直以為丫頭死了。
丫頭也記不起早前。
他同丫頭天各一方,即便不是全然,也是拜明月九所賜。
尤其是,明月九明知丫頭已是他的發妻,還與丫頭定親。
若不是此次出使北輿的使臣是他,三月裏,興許明月九已經同丫頭成親了。
他心中陣陣後怕。
有時大夢初醒,掌心都是汗水。
於他而言,明月九就似一條毒蛇一般,潛伏在暗處,伺機出現。
他與丫頭之間,被荒廢的六年。
蜜糖罐子自小沒有爹,丫頭險些另嫁。
這些與他而言,都是心底抹不去的傷疤。
他不可能不恨明月九。
他無心與明月九在此處耗費時間。
明月九微怔,即便知曉盛明遠對他的厭惡,也心中有數,盛明遠如此一語不屑,他還是指尖微滯。
便是如今,他是北輿國中人人尊崇的九爺。
但在盛明遠麵前,他似是還是早前那個衣衫襤褸,任人踐踏的死奴。
盛明遠知曉他的過往。
再是衣著華麗,權勢遮天,也掩蓋不了他內心的恐懼,掩蓋不了他臉上曾被刺上的那些醜陋的疤痕。
而盛明遠,是高高在上的建平侯。
洛青婉眼中看到的隻有高高在上盛明遠,哪會有他?
從前是,如今也是……
明月九並非沒有嫉妒過他。
早前的盛明遠哪裏知曉他那顆掩藏在卑微之下的嫉妒?
偏偏盛明遠又是救他性命的人。
這六年來,他未曾有一日睡得安穩。
良心的譴責,近乎無時不刻不在吞噬著他的內心。
可內心的欲.望又似張著血盆大口的毒蛇,欲.念難平。
他記得懷城時,簾櫳後,洛青婉投來的一束目光,好似星辰一般,叫他在萬念俱灰的時候,有了一絲清明。
他也記得她給他的這張麵具,讓他在旁人麵前有了自尊。
他更記得她將爹爹那枚項鏈給他時,他躲進她懷中失聲痛哭,從此以後,心中卻忽得有了向往和依仗。
哪怕她身邊的人是盛明遠,哪怕自己隻是她身邊的侍從,哪怕他心中卑微的念頭,可能她永遠都不會知曉,哪怕他的喜歡隻能一輩子窩在陰暗的角落,他都願意……
在北輿,他不入仕,是因為早前在燕韓的時候,他聽她提起過很是欽佩善心商人,他在北輿便隻想做個商人。
……
過往他的喜歡很卑微,卑微到見不得光,卑微到隻能爛在骨子裏。
隻能在麗湖白塔替她擋下一刀。
可六年前,一切都有了不同。
他喜歡她,便並非沒有私心。
過往的他配不上她,但如今的明月九不是。
他手中握著近乎整個北輿的財富,握著北輿皇室賴以仰仗的“明月寶藏”,握著足以滲透北輿的勢力,他既是青帝身邊的肱骨之臣,又是青帝不得不仰仗的脊梁。
這樣的他已有資格娶她。
她既已記不起盛明遠,他才是在北輿的腥風暴雨中一直站在她身邊,替她掃清周圍障礙,扶青帝上位的人。
他終是迎來與她並肩的一日。
這裏沒有人知曉他的過往,隻知曉他是扶新帝上位的功臣,他在北輿如魚得水。
爹爹臨終前將北輿皇室交付與他,他也才知曉整個北輿皇室和明月家族的秘密。
其實當年自羌亞潛入中原的那支明月家族便是北輿皇室。
北輿便是在明月家族的巨額財富支撐下建立起來的國度,所以位置很是特殊。
但北輿皇室怕旁人覬覦,便讓臣下最忠心的一支扮作明月家族,替北輿皇室守護著明月寶藏這堆巨額財富。
百餘年來,明月家族,也就是早前北輿皇室臣下這一支,死得死,傷得傷,近乎從未善終。
而北輿皇室卻得以保全。
到了爹爹這一輩,先帝實在不忍見到明月家族背負的荊棘,才讓爹爹做了禁軍頭領,手握重兵,得以從陰暗中走到人前。
這也是爹爹對先帝死心塌地,便是先帝死後,也對陳皇後,以及新帝鞠躬盡瘁的真實緣故!
那時人們已經近乎忘卻了明月寶藏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