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周遭的狼藉,和先前打鬥留下的痕跡。
“九爺!”許久之後,明月樓的人來尋。
明月九躺在地上,眼中無神看著空中,並未吱聲。
來人隻得道:“九爺,陛下的派人又追來了……要,要如何做?”
九爺是青帝的心腹,明月樓都知。
可自昨日青帝的殺手在成州刺殺未遂後,九爺便吩咐暗中做掉青帝派來的殺手,還要不留痕跡,到今日,已是第三波上。
便是他們再不留痕跡,也會被人猜出端倪。
他是實在無法,才來此處尋九爺。
可見明月九躺在青草地上,渾身都是幹涸的血跡,眸間無光。
“殺了。”明月九平淡道。
馬上便要出長風地界,青帝已經殊死一搏,派來的殺手一波強過一波,便是他們幾人再厲害,又怎麼架得過殺手的車輪戰術。
他若是不殺,他們如何能過蒼月,回燕韓?
早死,晚死,不過都是個死字罷了。
來人稍楞。
還是拱手應好。
隻是走出兩步,還是忍不住駐足,回眸:“九爺,你的傷……”
明月九卻已闔眸。
來人跟隨他多年,知曉再問,他亦不會回答,隻得轉身走。
明月九果真沒有睜眼。
他的傷要不了他的命。
他不過是懷城走出來的低賤死奴罷了,命賤如此。
他從前是一人,往後也隻能是一人,不過做了一場春秋大夢。
夢醒了,他依舊可以光鮮得活著。
青帝說得不錯,他們是一類人。
他是,青帝是,陳皇後也是。
因為早前受過淩.辱,更才變本加厲尋求安全與穩妥,他心中的安全與穩妥是洛青婉,而青帝和陳皇後心中的安全穩妥則是皇權皇位。
他何嚐不知曉元寶不會在意北輿這個皇位。
沒有嚐過權力的滋味,便不會滋生野心。
洛元寶心中隻有洛淮林和洛青婉,與洛元寶而言,洛淮林能醒來比北輿皇位更重要。
北輿國中初定,好容易才得的安逸,誰會因洛元寶的緣故而起了推翻青帝的心思?
北輿這些年吃過的內亂之苦,北輿國中最為清楚。
如今太平盛世,百廢待興,青帝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牢不可破,便是洛元寶才是這北輿真正的天子又如何?
青帝和陳皇後過不了的是自己心中那關罷了。
當年的杜澈對青帝多好?
青帝竟受陳皇後挑唆,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空想,以為杜澈要接回元寶,而失手殺了杜澈。
若非如此,哪有後來的一係列的風波?
興許杜澈還在,爹爹未死。燕韓國中之亂得平,盛明遠接回洛青婉,蜜糖罐子足月出生。而他,亦可以如同朋友一般,出現在建平侯府,將對她的愛慕同早前一般藏在心中。
而不是當下,拚得魚死網破!
誰人知曉,他最懷念的日子,並未在北輿權傾朝野,而是當年自懷城出來,跟在盛明遠和洛青婉身邊,還有中二的賈容和豆子,還有份外照顧他的踏雪。
他最懷念的年關,便是在冠城洛家,日日去踏雪家中蹭吃蹭喝,又同賈容和豆子一道,拎了足足幾大包年貨到處招搖,回到洛府,便見到盛明遠同洛青婉在同元寶一處說話……
大年三十,他在南苑點燃的鞭炮。
瑞雪兆豐年,鞭炮聲聲辭舊歲,隻是,永永遠遠都再回不去了。
……
******
九月初四,燕韓國中已入秋。
陳暖昕已經顯懷,也比旁人怕熱,衣裳便比盛明遠等人都要薄一些。
這將近兩月的路程裏,一直安穩平順,她也比早前胖了一輪。
京城近在眼前,聽盛明遠和元寶說,建平侯府的人會來城門口接,她還在想,早前盛明遠同她說起的建平侯府內的人。
她從來過目不忘,但自從壞了身孕,記性卻不似早前好。
又尤其,是她並無印象之人。
倒是蜜糖罐子還更歡喜些,從先前起便一直在馬車內蹦躂,就盼著馬車快些到京中。
盛明遠怕蜜糖罐子踢到她,隻得將蜜糖罐子抱出去。
馬車內,還能聽到父女二人說話的聲音。
這兩月來,陳暖昕份外嗜睡。
眼下,便又似困意上頭,耳旁是馬車外父女二人說話的聲音,不遠便是京城,這一路的曲折總算可以將一顆心放心。
陳暖昕就也不知何時入睡的。
等到城門口,樓蘭,賈容,豆子,徐伯和周媽,踏雪等人來迎,翹首期盼,卻聽盛明遠道:“一路風塵,累了,睡著了,先回府再說。”
眾人難免有些失望。
可再等看清盛明遠懷中那個古靈精怪的蜜糖罐子,不正同侯爺和夫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嗎?
踏雪捂住嘴角,眼底濕潤:“小姐……”
盛明遠朝蜜糖罐子道:“這是雪姨。”
蜜糖罐子也覺得她莫名親厚,便在盛明遠懷中甜甜喚了聲:“雪姨。”
隻此一瞬,踏雪便失了衣襟。
“雪姨抱,雪姨不哭。”蜜糖罐子伸手。
踏雪趕緊伸手抱她,蜜糖罐子替她擦拭眼淚。
踏雪心底好似抹蜜:“夫人,小姐回來便好了,奴婢日日都盼著,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光這第一日,踏雪便已記不得說了多少個太好。
陳暖昕醒來的時候,已經不在馬車上。
已經到了?
她撐手起身,隻見天色都黑了,屋內燈火昏黃,卻透著簡單與溫馨。
“明遠?”她喚了聲。
熟悉的腳步聲便從一側走來,盛明遠溫柔笑意:“醒了?”
她頷首,有些陌生得打量周遭。
她想起身,盛明遠伸手扶她:“丫頭,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