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九似是已然習慣。
端木西喜怒無常許久了:“可朕不將皇位傳給他,就便宜了陳太後的侄子,我劉家的江山,憑什麼給那個老妖婆的侄子,改姓陳?”
言罷,又猛飲了一杯。
明月九這才伸手:“陛下,不能再喝了。”
端木西眸間竟是氤氳:“阿九!這北輿的皇位本就不是我的,這皇位姓誰與我何幹?隻是我這不瞞一歲的幼女若是交托在那老妖婆手中,她定然不會姑息,而洛元寶,究竟同她血脈同宗,亦會善待她……朕是擔心她們母女……”
端木西哽咽。
他自幼波折,後又遭人遺棄,過得是顛沛流離,寄人籬下,動輒被人打罵的日子,才會若今日這般陰狠而不折手段。
但當年在秦家挨得那頓毒打,是撿回了一條性命,而後到了北輿,雖位及天子,卻日日提心吊膽,殫精竭慮,還處處受製陳太後,這身子早已殘破不堪。他多祈禱這一胎是個兒子,他就算吊著一口氣,也要為他抹平障礙,而這一胎偏偏是個女兒……
他已過了早前惶恐不安,怕旁人覬覦他皇位的日子,也非早前毫無根基的端木西。
他卻鬥不過天!
鬥不過命……
到最後,還是隻能雙手奉上皇位給旁人。
他卻有一絲慶幸,幸好,洛元寶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不會置他留下的孤兒寡母於死地。
這樣的人,同他血脈相連。
“阿九,你可能答應我,日後護朕的公主安穩?”端木西眼中期許。
托孤?
這一刻,明月九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爹爹。
許是當日就如今日這般。
先帝走投無路,便將子嗣托付給爹爹。
爹爹隻得尋一處兩全其美法,將元寶和端木西分開。
萬不得已時,犧牲一個,保全另一個。
爹爹視先帝為知己,恩人,便效忠先帝一生,死而後已。
而今日青帝亦將孤女托付於他。
他對青帝複雜幾許。
爹爹讓他效忠青帝。
青帝也曾讓他墮入萬劫不複深淵。
他亦為了元寶之事牽製過青帝。
他同青帝是君臣,是朋友,也相互猜忌,相互試探……
卻風雨同舟,一道走過十餘年。
他若離了青帝,必遭陳太後一黨構陷。
青帝若離了他,亦撐不起這北輿皇位。
而實際上,他們都是同一類人。
因為己身的遭遇,如同刺蝟一般,蜷縮內心,卻變本加厲用芒刺蜇人。
其實,不知不覺間,他們已是患難之交。
也是唯一值得托付之人。
明月九起身,單膝下跪:“明月九萬死不辭。”
端木西遂笑:“阿九,來陪朕喝一杯。”
酒過三巡。
洛元寶已和卓青一道起身。
端木西斂了目光,輕聲道:“若是當年,先被抱走的人是我,今日結局興許完全不同……”
明月九沒有應聲。
……
次年六月,北輿青帝薨逝。
遺詔未公布,陳太後強勢幹政。
為堵悠悠眾人之口,陳太後在朝中殺伐果斷。
亦派殺手追殺青帝遺孤。
同當年晉帝無異。
北輿難得十餘年的太平,一朝傾覆。
明月九傾明月樓之力,保得青帝遺孀與女兒平安。
明月九卻並未持遺詔,傳位於元寶。
而是擁立青帝女兒為帝。
三五年,陳氏外戚一門得除,權力在明月九手中達到頂峰。
而連翻動亂之後的北輿,再難恢複早前國力,日漸成為在各國之間,不斷被鯨吞桑食,夾縫中求生存的小國。
明月九至死未篡權。
而後明月九之子取青帝之女,自此之後,北輿國姓實質已改姓明月。
數年後,明月九之孫繼承皇位。
不日,被燕韓吞並。
至於前朝之帝王將相,誰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