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轎走了很久,終於到了接人的地方,莊夢羽差點兒都睡過去了。
沒錯,莊夢羽這次結婚,可不是她等人夫家來迎接,而是她去夫家迎人過門。
浣劍和珍珠的攙扶之下,莊夢羽下了轎子。她一眼就看到那個大馬金刀地坐在自家門口,一臉嫌棄的糟老頭子。
“太晚了!”
眉須皆白的糟老頭子凶巴巴的,胸口一朵大紅花看得莊夢羽想笑。於是莊夢羽還真的大笑出聲,笑得前仰後合,遂被糟老頭子凶了。
“你個老婆子又丟下我去哪兒閑逛了!……你還笑!再笑假牙就要飛出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
她怎麼以前就沒發現薛無涯居然還是個傲嬌呢?傲起來隻能讓人感覺到嬌的那種傲嬌。
七十八歲的莊夢羽笑夠了,揉揉自己酸痛的肚子,朝著糟老頭……噢不,是八十八歲的帥老頭薛無涯道:“晚又怎麼了?我這不是來了麼?”
“無論多晚,我總是會來和你在一起的不是?”
帥老頭一愣,麵上剛要因為被哄而鬆弛下來就又是一凜——這個老婆子壞得很!成天就知道哄他!哄著哄著經常就把他哄得連原則都沒有了!什麼都原諒她了!
她也不想想自己等這天等了多久……五十八年啊!整整五十八年!……等等,是五十八年嗎?還是五十九年來著?不管了,五十八年和五十九年也沒差。最近自己腦子越來越不好使了,就不為難自己掰著指頭去算了。
“哼!”
帥老頭別扭地把腦袋扭到一邊,大有“我不聽我不聽!我就不聽你哄!你再多哄哄我我才跟你走!”的架勢。
“不要氣了嘛,再氣就不好看了。你看你都快九十歲的人了,一張老臉上這麼多皺紋,再氣兩下還能看?我可不想娶皺紋怪,你要氣成皺紋怪我就去娶其他好看的小夥汁了。”
莊夢羽說罷轉身要走,步子都還沒邁開呢,身後那凶老頭就一把將她抓了回去。
“我!不!許!”
凶老頭凶巴巴地握緊了莊夢羽的手就不鬆手,他身後的鐵馬忍了半天也沒能忍住笑,隻能捂了嘴低下頭,“呼哧呼哧”地笑了起來。薛無涯沒好氣地瞪了絲毫不給自己麵子的鐵馬一眼。
金戈不在,與之相對的是珍珠和金戈的孩子代替金戈站在了金戈的位置上。去年的冬天金戈說病就病了,這一病就再也沒有起來。
金戈的去世其實也是推動了莊夢羽與薛無涯結婚的原因之一。
——莊夢羽的命是保住了,可薛無涯那一刀正好洞穿了莊夢羽的小腹,給莊夢羽的子.宮留下了不可逆轉的傷害。閭子平和齊啟明光是救下莊夢羽的命都已經是奇跡,而奇跡這種東西之所以是奇跡就是因為它不可能接二連三地發生好幾次。
莊夢羽對生孩子沒什麼執著,沒有孩子沒有老公的老年生活她自己早早地就規劃好了,事到如今也不會因為懷不了孕,不能生孩子而自卑。
她可是比那些隻會生孩子的女人能做更多的事,造福更多人的人。徒子徒孫無窮盡,自身的意誌與事業都有人繼承的她哪裏會拘泥於什麼血脈不血脈的。
但薛無涯是個古代人。他這個古代直男以前不要孩子是不願意自己的孩子給仇人做了牛馬,宇文廣一脈覆滅、趁風成為大梁的皇帝之後,薛無涯已經是報仇雪恥,也就沒有不要孩子的理由。……不如說,在把開枝散葉看得尤其重要的古人眼中,孩子非常重要,生男孩兒“繼承香火”更是比一個人的事業還要重要的成就。
莊夢羽是喜歡薛無涯的,但就是因為愛著薛無涯,她才想讓薛無涯一直陪著自己丁克也挺不公平的。
一開始同意丁克的老公婚後各種出.軌的新聞她看得還少?與其在婚後因為沒有子嗣和薛無涯慢慢消磨對彼此的感情,倒不如一開始就不結這個婚。
薛無涯要是在她身邊感覺累了,要是薛無涯開始看不慣她“牝雞司晨”了,要是薛無涯始終還是想為薛家留下血脈了……那大家好聚好散,也不用說誰對不起誰。
再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莊夢羽和薛無涯成過一次婚。可那次婚姻裏薛無涯太妥定兩人是分不開的關係,竟是不好好聽聽莊夢羽的意見,沒事總把莊夢羽隔絕在自己的世界外。莊夢羽可不願意那種事情再發生一次,薛無涯再向她求娶,她要麼拿玩笑話敷衍過去,要麼一拖再拖。
薛無涯也發現莊夢羽不想與自己成親,這才痛定思痛。兩人都沉靜下來,彼此磨合著適應對方的腳步。然後這一走,就是近六十年的功夫。
其實莊夢羽覺得不結婚挺好的。因為她與薛無涯彼此都怕失去對方,所以反而能走進到對方心裏更深的地方,聆聽對方的心聲,細細地去感受對方的感覺。
隻是金戈的離去就像是在莊夢羽的耳邊敲了一記響鍾,告訴她:你們年紀都大了,指不定哪天說走就走了。
生的時候你們需要作為不同的個體,各自向陽而生。可死後你與薛無涯同穴卻不給他一個他心心念念了許多年的名分,這合適嗎?
老牛老馬難過冬,又撐過一年冬天的莊夢羽發現從今年的春天開始,自己的身體就沒有像往年那樣迅速地好起來。到了夏天,自己已經隨時隨地都能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