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
蘇令蠻一問出口, 便知道自己逾距了。
劉軒站起身子,招來杜二候著:“蘇二娘子, 要點什麼,跟他說,食單回頭給他就成。”語畢, 人已經袖著手一晃三搖地走出了屏風。
因著這樁事, 蘇令蠻這晚食到底是沒吃好, 將食單給了杜二後, 一路心不在焉地回了蘇府。
夜色如洗, 一彎月牙兒從天空悄悄探出頭,灑落一地清輝。巧心和綠蘿的腳步聲有規律地在身後響起,蘇令蠻手攏在大麾裏,看了看在望的曲池,突然問道:
“你們覺得, 賞梅宴我該不該去?”
巧心是沒有聽到屏風裏那一段話的, 自是驚訝:“二娘子不是應了羅三娘子, 要陪她一道的麼?”
綠蘿沒表態,一雙細長眼微微下垂。
蘇令蠻停住腳望了望天,忽然老氣橫秋地歎了聲:“這一天天的……”話未完, 又大步流星地往攬月居而去。
才到門口,便見一身量不高的清瘦兒郎在她正院門口杵著, 正百無聊賴地踢著石子玩, 小八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見蘇令蠻來, 便猶如見了救命稻草似的。
蘇覃似有所感,同時抬起頭來,見蘇令蠻便揚起了手:“喲,二姐姐終於回來了!”
“可叫弟弟我等得好苦。”
蘇覃這人,向來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子,如今這般殷勤跑來,還甜甜蜜蜜地對著她叫起姐姐弟弟,蘇令蠻當下不由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你來此作甚?”
蘇覃歪著腦袋露出個討好的笑,一把上來挽著蘇令蠻的胳膊推她往屋裏去:“二姐姐這話可不大對,我做弟弟的便不能來看望姐姐?”
蘇令蠻猛地抽回胳膊,覷了他一眼:“你可是沒錢花用了?”
蘇覃撓了撓後腦勺,難得乖巧地站在她麵前,搖了搖頭。
“不是?那為何今日如此反常?”
一進正房,迎麵便是一陣暖意襲來,屋內炭火燒得極旺,蘇令蠻解下大麾遞給巧心,一邊坐了下來:“說吧,莫像個娘們,哼哼唧唧的不討喜。”
“呸,你才像個娘們!”蘇覃再渾,那也是有點爺們的自尊的,一雙眼朝天便是一翻,蘇令蠻看得眼熟,好笑地道:“說吧,大晚上的來找我,是為了何事?”
“賞梅宴帶我一個唄。”蘇覃坐到了她下首位,一把揪住蘇令蠻袖子,露出個可憐兮兮的表情來。
又是賞梅宴。
區區一日,已經連著三人與她提起了賞梅宴,蘇令蠻此時想來都有些下意識的反感,當下便道:“不許去!”
“為何?”蘇覃炸開了毛,一把丟開她袖子:“二姐姐都能去得,為何我便去不得?要不是父親被太守放了大假——”
“阿爹被放了大假?!”蘇令蠻倏地站了起來,麵上的神情讓蘇覃都感覺到不對勁:“是,是啊,怎麼了?”
似乎有一根線,暗暗地將所有的事連在一塊了。
靈感一閃而逝,蘇令蠻隱隱約約感覺到什麼,偏腦中的拚圖缺了最大一塊,讓她一時間理不出頭緒。她頭疼地揉了揉額頭:“阿覃,聽我一句,別去。”
蘇令蠻與蘇覃,那是天生不對付的冤家,蘇府人人知曉,兩人湊到一塊,那便是一地雞毛,蘇覃還從未見過蘇令蠻這般神情,立時被唬了一大跳,下意識地應了:“好,我不去,我不去。”
蘇令蠻這才滿意地頷首,朝門口指了指:
“覃弟,請吧。”
蘇覃抿了抿唇,偷眼覷了她一眼,及至走到門口,才扒拉著門朝裏探了個頭:“二姐姐,人不舒服便早先歇了吧!”
說完,就跟火燒屁股似的跑了。
巧心噗嗤笑了一聲:“小郎君這是關心你呢。”
蘇令蠻嗤了一聲:“就那混世魔王?!”一臉不以為然。巧心自然不會與她爭辯,隻張羅著將內室的燈點了,“二娘子可要沐浴更衣?”
“不,我還需去練會。”
蘇令蠻換了身輕便胡服,人已到了院子外,繞場跑了起來,依著麇穀居士教的吐納方式,一呼一吸間,直跑了大半個時辰,及至跑完,已是大汗淋漓,跟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小八立刻拿了巾帕飛奔過去,蘇令蠻接過隨手擦了把臉,直接走回內室,靠著床沿抽筋拉腿小半柱香時間,搗騰了許久,直到感覺到又一次饑腸轆轆,才肯罷休。
這期間蘇令蠻前前後後的舉動,都被人收入眼底。巧心好奇得緊,二娘子以前也鍛煉,但隻是打拳跑步,不如今回這般看起來有章法——
就是最後這拉筋的動作,曲腿凹身,便她一個女兒家見了,也都不禁有些臉熱。
巧心她心思靈巧,知情識趣,自是按下沒問,見時間差不多,便去外間囑咐沐浴之事,可小八向來是肚子裏藏不住事的,當即便問道:“
二娘子,這可是那山野郎中教的你?”
蘇令蠻莞爾,堂堂大梁朝醫聖被人稱作山野郎中怕也是破天荒頭一回,她伸指便彈了小八一個咯嘣:
“確實是山野郎中教我。”
剛說完,自己便樂不可支地笑倒在了塌上。
這時巧心走了進來:“熱水已備好,二娘子可要沐浴更衣?”
“自然。”蘇令蠻捶了捶酸軟的腰腿,撐榻起了來。這一趟鍛煉,看起來花去的時間與從前差不多,但卻比往常要累人得多——
麇穀出品,必屬精品。
巧心知幾,攙著蘇令蠻徑直繞到屏風後隔出的一小塊房間,正中央一隻黃花梨圓木大桶冒著蒸蒸熱氣。
蘇令蠻幾乎能感覺到渾身筋骨的蠢蠢欲動,她揮揮手:“你與小八都出去吧,一會進來,我需得好好泡一會解解乏。”
“喏。”小八與巧心躬身便退。
“綠蘿。”蘇令蠻朝後喚,綠蘿無奈地拎著一袋藥包慢吞吞地走了過來,“二娘子,這藥是否灑進水裏即可?”
這藥包自然是離開山林之時,麇穀居士交與蘇令蠻的,隻綠蘿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成了保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