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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舟逐波受山春,兩岸桃花來古津,坐看紅樹不知遠,行書清溪忽值人……”
“當時隻記入山深,青溪幾度到雲罷?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辯仙源何處尋。”
以上兩折樂府,是唐代大詩人王維所作,用來描述天下聞名的桃花源。
這片人間樂土,在湘北沅陵和桃源之間,由洞庭湖乘船沿沅江逆水而上,過常德、桃源,經張家灣到水溪,棄舟登岸,滿山桃林掩映著一座規範宏大的的廟宇,那是後世修道人所建立的玄都觀。
這正是陽春三月,桃花努放時節,沅江岸畔,玄都岸外,遍地桃花盛開,如錦如繡,忽然由桃林深處,走出一條白衣少女,左手捧著一束桃花,右手輕提白綾羅裙,碎步輕盈,繞林而出,緩緩向江邊走去。
白衣女本來長的就美,再襯著一身雅淡白裝,愈覺著迥出塵表,清眼高華,人麵花光,相互映照,玉貌珠輝,容光絕世,真個是洛水神妃,出浴的太真。
白衣女走近江邊,凝眸望著那急湍江流,嘴角邊淺笑盈盈,意態甚得,忽得她把手中桃花,摘下幾條,投入江心,被急浪旋流一卷,立時逐水沉浮而去,白衣女微微歎一口氣,笑容忽斂,一張勻紅嫩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幽怨神色……
這當兒,突然由上流急馳來一隻小型漁舟,江水急速,小舟如箭,不大工夫,已可見那小舟上站著一個慈眉善目,六旬開外的灰袍僧人,白衣少女看清舟上人後,立時又浮出一臉淺笑,妖聲喊一聲:“師父……”把手中一束桃花盡投水中,跟著蓮足一點,白衣飄風,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子,直向那湍急江流投去,雙腳微在水麵那束桃花一點,兩臂一張,二次躍起,直向那漁舟上僧人身邊飛去。
老和尚一聲笑道:“十七八大姑娘啦,怎麼還這樣頑皮。”
說著話,右手抓起漁舟鐵錨,猛向岸上投去,老僧臂力實在驚人,鐵錨出手,宛如流星飛矢,白衣女不過剛剛落到般上,那鐵錨已深入岸上土中,船廠身被急流向下一衝,人如弩箭離弦,橫躍過兩丈五六的水麵。
老和尚回頭望著那白衣少女,也向岸上躍來,身到中途,似乎力盡,由空中直墜下來,眼看就要落入水中,猛見她雙臂向上一抖,人又飛高八尺,白裙又變成一個車**小的圓圈,嬌笑聲中,落到那和尚身邊,說道:“師父,你看我這個燕子穿雲的工夫,是不是有了進境?”
老和尚點點頭道:“進步是有了一點,隻是火候還差,如在強敵環攻之中,不能分心,你就不能這樣得心應心了。”
白衣女聽老和尚不讚揚她,反而說她火候不夠,心中很不高興,小臉蛋兒緊緊一繃,嘟著嘴不再說話。
老和尚慈眉一皺,微現慍色,心中暗想:再這樣對她放縱下去,那還了得,不如趁機責罵幾句,
煞煞她的野性爾後才好管教。回頭看她傍花玉立,粉臉上薄帶嗔意,手握辮梢兒,一派嬌憨之態,那神情和她母親生前兒時,一般模樣,三十年前塵如夢,往事舊情齊湧心頭,一陣傷感,那裏還忍心責罵出口,不自禁低聲感道:“琳兒,你過來。”
白衣女正自負氣,猛聽師父低叫,轉頭一看,隻見老和尚身子微顫,目含淚光,心中一驚,啊呀一聲,猛向和尚撲去,跪在地下,抱信師父雙膝,哽咽著說道:“師父不要氣惱,琳兒以後不敢再氣您老人家了。”
老和尚挽著她一隻右臂,扶她起來,笑道:“玄都觀主,一陽道長,是昆侖三老之一,分光劍法天下無法,為造就你,我特定和他約定,各以絕藝互授傳徒,他傳你分光劍法,我傳他徒北十八羅漢掌法,隻望你將來能有所成,親手替你父親……”
說到這兒,倏然而住,慈眉愁鎖,怔神不語,浸沉在往事回憶中。
白衣女看師父神色淒然,不禁大急,拉住老和尚一隻手,撒姣的說道:“師父,不要再傷心啦,琳兒說過,以後不再惹你生氣了嘛。”
話未說完,猛然想起一件事來,接口問道:“師父剛才提到琳兒父母,這件事多年來一直瑩繞在琳兒心頭,師父就是不肯告訴琳兒身世,可憐我連生身爹娘,什麼樣子都記得不得,師父不告訴我,琳兒真要痛心死了。”說罷,粉臉上淚珠一顆接一顆滾下來。老和尚肅穆的臉上,也浮現出悲傷神色,輕拂著白衣女秀發,說道:“這件事將來總要告訴你的,現在時機還成熟,你要好好的用心學一陽子師叔的分光劍術……”
老和尚講到這裏,瞥見桃林幽徑中,走出來一個豐神如玉的少年,表綢長衫,粉底薄履,文雅中透著剛健,玉麵朗目,晚花生輝,繞林而來,衣袂飄風,他走近老和尚躬身一禮,說道:“家師知澄因師伯今天要來,派弟子迎接觀外,不想師伯佛駕早到了。”
老和尚笑道:“三月來琳兒叨擾寶觀,不但妨礙你師父清修,恐怕也累你武功進境了。
”
那少年慌忙垂手答道:“霞琳師妹,聰明絕頂,又已得澄因師伯武學絕傳,家師說好將來成就不可限量,弟子愚劣之質,三月來得和霞琳師妹切磋武技,使弟子獲益不淺,怎能說是叨擾能呢?”
白衣少女聽那少年讚她,心中高興已極,不由眉飛色舞,嘴邊笑意複現,把剛才的愁眉苦臉一掃而空,側頭凝睇,深情款款的望著那青衣少年,可是那少年卻目不斜視,垂手靜立,一派拘謹。
老和尚看到眼裏,暗暗歎了一口氣,心想;琳兒自前年和他見過一麵後,常常鬧著我要到玄都觀來,雖然她說喜歡這裏桃花,但這無非是借口之詞,看這樣子對他一往情深,但人家冷漠神色、似乎對琳兒毫無情意,……憶自己兒時一段情海風波、幾乎鬧成埋骨荒山,雖然機緣湊巧,得遇高人,因禍得福,學成一身出奇武功,可是回首前塵,恍如惡夢,醒來猶覺情恨梟梟,揮之不去,二十年麵壁拜佛,仍不能消除這點癡念,每當午夜夢回,腦際仍然浮現她的音容笑貌,……如今他已經遭人毒手送命,臨死前傾吐愛意,含淚托孤,琳兒是她唯一骨肉,如果再她重蹈覆側,抱恨一生,叫自己如何對得起她娘的在天之靈……想到這覺頂門上冒出冷汗,抬頭看,西斜春陽,透過桃林照射在霞琳臉上,眉間嘴角,似笑非笑,嬌癡無邪,出神的看著那柴紫衣少年,再看人家臉色凝重,渾如不覺,心中暗想:一陽子收這徒弟,真是與眾不同的人物,琳兒嬌美無匹,玉容如花,他竟是視若無物,這人真是天地間的奇男兒了。
正當老和尚想的神往,那青衣少年又躬身一禮道:“家師候駕丹室,請師伯移步觀內吧!”老和尚點點頭,轉身繞桃林幽徑,向玄都觀中走去。三人剛剛轉身走了幾步,突聞幾聲淒厲的嘯聲傳來,那聲音恍如傷禽怒嘯,夜梟悲鳴,尖銳刺耳,聽得人毛發倒堅,澄因大師兩道慈眉一皺,轉頭見青衣少年和霞琳卻停住了步,並肩而立,略一沉吟,逕向觀中走去。
那嘯聲愈來愈近,已聽到呼喝叱吒的聲音,驀的嘯聲忽停,隱隱傳來了金鐵交鳴之聲,想是雙方已交上手。
青衣少年劍眉一鎖,心想:這玄都觀外,沅江水麵上一向平靜,這聲音聽來似乎岸邊,難道真有強盜敢在玄都觀外麵打劫商族不成,這倒不能不去看看了,心念一動,立時轉步向江邊走去。
霞琳童心示退,最愛熱鬧,一見青衣少年向江邊走去,那裏還能忍耐得住,嬌喊一聲:
“楊師兄等等我,我們一塊走!”
那青年少年聽她叫得親熱,停步回頭,見她如飛跑來,滿臉歡愉,嬌戇可受,心中一陣感歎。
就在這刹那間,前麵桃林幽徑上跑不定過來一個滿身血汙的大漢,手中提著一柄單刀,身後緊追著兩個老者,三人來勢都快,疾如流星飛矢,不過轉眼工夫,已近兩人,猛見追的較前那位老者,揚手打出一蓬銀芒,全中那滿身血汙提刀大漢背上,那大漢雖中暗器,仍是拚命急跑,一眼望見攔在路上的一男一女,立即高聲喊道:“快去請玄都觀主。”
那大漢說話,腳下略慢一步,已被身後兩個老者追上四掌齊出,直似排海倒海一般,那大漢一個身子,被震飛起七八尺高,砰然一聲,摔在地上。
口中鮮血直噴出來,路旁兩株碗口粗細的桃樹,也吃那兩個老者掌力震斷,滿天桃花辨直灑下來,猶如降下一片花雨。
青衣少年看那兩個老者掌勢這等威力,也是心驚,不過聽那大漢在中掌之前,叫他去請玄都觀觀主,想必和師父有些淵源,動了救人之念,無暇想到利害,兩足在地上一蹬,飛身而起,橫落在那兩個老者前麵,擋住去路,這時兩個老者看那提刀大漢,連中龍須針和排山掌力,已倒栽在地上,也不再怕他逃走,表衣少年縱身一擋,兩人也就同時收信腳步。
這青衣少年名字楊夢寰,是玄都觀主一陽子的愛徒,一陽子是昆侖三老之一,以分光劍法和天罡掌馳名武林,楊夢寰追隨一陽子十二寒署,已得昆侖派大部真傳。
楊夢寰縱身擋住兩人,定神一看,不禁嚇得一跳,見兩人都是五十以上的年紀,靠東麵一個生得八字眉,三角須,一張陰陽臉左麵黑,右麵白,留一頭三墳多長的蓬發,西邊一個麵色倒是很白,隻是沒有一點血色,好象死過幾年人還魂複生一樣,鄂下留著一綹黃須,望麵而生寒。
霞琳一見楊夢寰縱身攔擋,怕他一人吃虧,也跟著一躍而上,等她看清兩人生的怪的模樣後,嚇得啊啦一聲!向楊夢寰懷中偎去。
那張陰陽臉的怪人,冷笑一聲問道:“你們兩個男女娃娃,是玄觀道主的什麼人?快些閃開,不要礙事!”
楊夢寰心思機敏,見剛才兩人掌震桃樹的威力,心知這兩個形狀醜怪的人,不是江湖上負盛名的大盜,就是風塵俠隱之流,目前摸不清人家來路,自是不便開罪,何況自忖非人對手,隻有先用話穩住對方,耽廷時刻,等候師父到來再說,心念已動,立時低聲對倚偎身邊的白衣女道:“琳師妹快去請師伯、師父。”
霞琳點點翻身向觀中跑去,楊夢寰卻躬身向兩個怪人一揖說道:“晚輩是玄都觀主弟子,請問兩們老前輩大名尊號,好讓晚輩通稟家師迎客。”
那知兩個怪人已看透了楊夢寰的心意,同時嘖嘖兩聲怪笑,陰陽臉的怪人笑聲落後,冷冷地答道:“你這娃兒倒很工於心計,大概你認為一陽的威名,可以震懾住我們……”他話未說完,西邊那麵色慘白的怪人接道:“老大,你和這娃兒羅嗦什麼,我們先把東西拿到手再說。”
說著話,身形一晃,直向那中掌倒地垂死大漢撲去,這種情形下,楊夢寰不出手是不行了,看人家來勢如離弦弩箭,快速已極,隻得潛運功力,施出天罡掌法中“橫江截鬥”橫裏一擋,隻聽砰的一響,如擊敗革,楊夢寰整個身子被震飛五六尺遠,那麵色慘白的怪人,也沒想到楊夢寰功力這樣深厚,出其不意,也被這一擋之力,震退出三四步遠。
楊夢寰身子落地,隻覺得一陣頭暈眼花,幾乎昏倒,勉強定住神,再看那受傷臥地大漢,帶著滿身血汙,著地滾過來**尺遠,怒睜著兩隻大眼,口、鼻中仍不停向外流著鮮血,這不過是一刹那的工夫,那兩個怪人已分左右猛增撲過來,陰陽臉的怪人,口中還說道:“你這娃兒找死,可別你王大爺心狠手辣了。”楊夢寰剛才擋人一下,已感不知,現在兩人同時撲到,其勢更是淩厲,隻要自己再當其鋒,輕則重傷,重則殞命,可是他已看出那受傷大漢,必懷有極重要的物件,說不定這物件和自己恩師有著切身關係。事情擠到這一步,楊夢寰無法再顧生死危險,兩臂一張,全力迎去,楊夢寰剛一發動,突聞一聲斷喝:“寰兒快退,你不要命了嗎!”
楊夢寰聽出師父聲音,百忙中急收前衝勁力,施展出“燕青十八翻”的身法,猛一提丹田真氣,在半空中橫裏一翻,饒是楊夢寰應變夠快,仍是略慢一步,隻覺得一股強勁無比的潛力,擊中全身,一個身子如斷線風箏般直飛起來,一時間氣血翻湧,心裏一迷,恍惚裏身子被人接住,同時一陣香風撲麵,覺得胸前有一隻手在替自己推拿。
就在楊夢寰身子被兩個怪人內家掌力震飛的同時,桃林樹頂上破空落下一僧一道,雙掌齊出,同時打出內家掌力,兩道強猛的勁道一接,立時卷起一陣勁風,隻吹得附近幾株桃樹上花葉粉飛,這一僧一道同覺微微一震,那兩個怪人被震得落地後,連退了三四步才拿樁站住。
玄都觀主一陽子,回頭看愛徒似乎傷勢不輕,不由長眉一揚,對著兩個怪人喝道:“你們天南雙煞,和我玄都觀下井水不犯河水,何以到這裏取鬧,又下這樣毒手,打傷我門下弟子,貧道雖已封劍多年,不問江湖是非,但你們這種欺人太甚的行徑,是不是逼我啟劍出手?”
天南雙煞還未及答話,那滿身血汙大汗突然挺身坐起,指著自己前胸,大聲說道:“師父歸元秘笈……”
可惜他話未說完,那臉色慘白的怪人,揚手一飛刀射而出,一陽子沒想到雙煞會突上毒手,警覺要救,已來不及,九寸長的一柄雙刃飛刀透胸而過,那大漢已中了一把龍須針,再吃內家掌力震傷內腑,本難已支,全憑幾十年內功火候,和他未完心願所生出的一種精神力量,勉強支持著不即死去,那裏還能同再受這致命一擊,大叫一聲,倒地氣絕。
一陽子細看那死去大漢,竟是二十年前自己逐出師門的大弟子蔡邦雄,不由心中一陣難過,激起這位世外高人怒火,冷笑一聲,還示及發作出來,瞥見那陰陽臉的怪人,一晃身捷如飛鳥,淩空撲來,攫搶蔡邦雄的屍體。
一陽子這時有了準備,那還容得他得手,大喝一聲,一招“風雷交擊”猛劈過去,澄因大師也因天南雙煞對一個滿身重傷的人,再下這樣毒手,不由也激起了無名怒火,袍袖一拂“流螢舞空”向那麵色慘白的怪人攻去。
一陽子是當代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這時又含忿出手,蓄勢而發,內勁外吐非同小可,那陰陽臉的怪人又隻顧去他搶蔡邦雄的屍體,待覺掌風襲到,閃避已是不及,隻得右掌向後一揮,硬接掌力,隻聞一聲悶哼,一條右臂,已被震斷,身子也被打出七八尺遠,撞在一株桃樹上,花葉繽紛中,樹身一折而斷。
澄因大師搶攻那麵色慘白的怪人,也是用了全力,借袍袖一拂之勢,集全身功力打出,看似輕逸,實則淩厲,那麵色慘白的怪人雙掌推出一接,立覺被自己打出內力彈回,心知不好,趕忙後退,然已過遲,隻感到前胸驟似千斤鐵錘一擊,一躍坐在地上,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天南雙煞陽陰判官王玄,勾魂無常李通,各接了一陽子和澄因大師一招,都受重創,不過雙煞武功都非平庸,負傷雖重,尚不致命,立時一躍而起,陰陽判官王玄仰天一聲狂笑道:“玄都觀主,澄因大師,兩招恩賜沒齒不忘,我兄弟如有三寸氣在,此仇必報。”
說完後,雙煞各發一聲厲嘯,聲如荒野鬼哭,其聲難聽已極,厲嘯聲中,身子在桃林中閃了幾閃隱沒逸去。
一陽子掛念夢寰傷勢,澄因不願多造殺孽,均未追去眼看著天南雙煞留下兩句狠話,狼狽逃走。
一陽子回頭看夢寰臉色逐漸好轉,放下心來,移步到蔡邦雄屍體旁邊,看他臉上傷痕累累,滿是暗器,上下衣褲盡被鮮血浸透,想起過去一段師徒情份,不覺暗然神傷,垂首一聲長歎,緩緩蹲下身子,在胸前一摸,早已屍體冰冷,剛想站起,猛然憶起他在中刀身死之前,幾句未完遺言,心中一動,伸手一陣搜摸,果然在他胸前找到一個小巧玉器,上麵滿是血跡,所幸尚未損破,打開一看,裏麵是一塊尺來長的方形長絹,畫著一幀山水畫。
三座高峰,兩前一後排成品字形,一道瀑布由正中一峰頂倒瀉而下,山勢雄奇,意境深遠,一陽子看了半響,仍是不解,不由把白絹一翻,看背麵似是經過人工縫連,心中犯疑兩指一搓,原來是白絹雙層,經人工縫連一起,一陽子兩手輕輕撕開一看,立時一陣傷心,兩眼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