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險穀劍影(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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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帆張風,船行快速,到東方曙色微露已抵達嶽陽岸邊,長須老者送夢寰、霞琳登岸,回頭看,那四隻梭形快艇,如飛而來,左麵一隻快艇上後麵係著夢寰、霞琳原乘舟,長須老者直待那小舟靠岸後,才拱手作別,笑道:“老弟多珍重了!”

楊夢寰想說幾句感謝的話,還未開口,人家已跳上大船,揚帆而去,四隻梭形快艇,緊隨後麵,不大工夫,已消失在茫茫煙波之中。

楊夢寰檢點船廠上隨帶衣物,果然絲毫未動,略一收拾,和霞琳棄舟而去。

這時天色尚未大亮,行人絕跡,兩人展開輕功縱身法,快愈狂奔怒馬,不過一頓飯菜工夫,已走了二十多裏,抬頭看,隻見三麵淺山環抱著一座小村,村前麵一溪清流,水聲潺潺,村西邊山跟下,佳木蔥龍中隱現出一堵紅牆,楊夢寰遙指那紅牆笑著:“那紅牆中就是寒舍,家父二十年前自宦海隱退,就在這東茂嶺安居了下來。”

霞琳轉頭一笑,答道:“這地方很好玩,我們沒事的時候就到那條小溪裏去捉魚好麼?”

兩句話,聽得楊夢寰臉上變色,心裏一陣疼痛,表情呆滯,半天說不出話來,眼前立即湧現出兒時和表姐玉絹捉魚溪中的情景,玉絹比他大三歲,很小就死了父母,夢寰母親以姑媽收養了玉絹,兩人從小就在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日夕一塊兒遊戲玩耍,玉絹對夢寰的愛護的無微不至,夢寰對玉絹那更是言聽計從,從牙牙學語到略通人事,吃飯讀書都一步不肯離開,玉絹秀慧過人,在夢寰小心眼裏成了天人,赤子心中情苗早植,當夢寰八歲被一陽子帶到玄都觀中學藝,這一別就是十二寒暑,雖然這期間楊夢寰也回來過兩次,但這兩次他都是同師父同來,小住兩天就走,和玉絹見麵談話的機會實在太少了,第二次回家是前年,那時楊夢寰十八歲,玉絹已二十一歲,小丫頭變成大姑娘,愈覺著嫻雅透逸,他趁夢寰初回之夜,一陽子和姑丈在客廳挑燈夜話,差小婢銀瓶請表弟會晤深閨,兩個人都大啦,見著麵都有點兒靦腆忸怩,相對無言,默坐良久,最後還是楊夢寰吞吞吐吐說出來想念深情,玉絹含羞流淚勸表弟用心學習武功,她說:一陽子世外高人,能遇得這樣師人父千載良機,不要為想念她而分了心神,不管楊夢寰那一天藝滿還家,十年,百年,她都會耐心等待,這句話曾說出以身相許,楊夢寰聰明人,那裏會不明白。

半宵清談,許下了山盟海誓,第二天楊夢寰又隨恩師回玄都觀去,如今和霞琳一道回來,恐怕要引起玉絹誤會……他想的神往,站在那裏忘了走路。

沈霞琳看夢寰停步出神,覺著奇怪,走到他身邊叫道:“寰哥哥,你在想什麼?”

楊夢寰低頭看她勻紅嫩臉上滿是關懷神情,心裏又是一跳,淡淡笑道:“我在想師父……”

話未完,霞琳接道:“嗯!還有我師父,將來我投在昆侖派門下,就不能再叫他師父,那要叫什麼?”

夢寰笑道:“叫師伯。”

沈霞琳點點頭,又是一笑,跟在夢寰身後,向那堵紅牆走去。

兩人越渡了小溪,又穿過一段草坪,翠竹佳木環繞中出現一座莊院,大門橫題著,“水月山莊”四個大字,一個五旬左右老仆正在打掃庭院,回頭看見夢寰,高興的丟了手中掃帚迎了上來笑道:“少爺回來了!老爺昨天還提起少爺,明天正好是娟姑娘的周年忌辰,你們從小在一起長大……”

那老仆話還未完,楊夢寰已聽得全身冷了半截,轉頭問道:“楊福,你說什麼?我娟表姐死了?”

楊福搖頭歎氣道:“皇天無眼,可憐如花似玉的娟姑娘,她倒比老奴先死了?”

楊夢寰打了啷嗆,抓住楊福右臂問道:“她怎麼死的?”

楊夢寰功力深厚,此時驟聞噩耗,寸心痛碎,不覺抓住楊福右臂,老仆人那裏還承受得住,隻覺骨痛欲裂,鼻涕淚水一齊流,如何還能答得話,霞琳站在一邊,看的又擔心又難過,她本是矯稚無邪的大孩子,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勸解才對,瞪著眼站在一邊發愣。

這當兒,大廳中走出了一個長衫福履,氣度高華的老者,留著雪白短須,出了廳門,厲聲喝道:“寰兒快些放手,你瘋了嗎?”

這一喝,楊夢寰由神智昏沉中醒過來,轉頭看父親背著了卓立廳外,鬆了楊福,拜伏地上道:“孩兒給爹爹請安。”

老者先問楊福道:“你受傷了嗎?”

楊福用袖子擦下臉,強笑道:“不要緊,老奴還撐得住。”

老者點點頭道:“你去休息一下吧!”

楊福答應著退去,那老者才看著跪在地上的楊夢寰道:“你二十歲了,怎麼還這樣莽撞,我要再遲一步,楊福一條右臂還要不要?”

夢寰又叩頭道:“孩兒驟聞娟表姐死訊,一時情急失常,實非有意。”

老者歎息一聲,道:“娟兒正當青年,死得確可惜,我和你娘都已盡到最大心力,天不假年,人力豈能挽回,你起來!”

說完話,一眼看到霞琳,又低聲問道:“那白衣少女是誰?”

夢寰起身道:“是兒師妹,她叫沈霞琳,兒奉師父令諭送她到昆侖山去!”

說話間,霞琳已經走過來,夢寰低聲對霞琳道:“這就是家父。”

沈姑娘嬌喊道:“伯父。”

便盈盈跑拜下去,老者含笑還了半禮,道:“沈姑娘快起來,怎麼可行這樣大禮。”

霞琳叩完口站起後,也不知說什麼話,望著老者一笑,退到夢寰身邊站著。

夢寰的父親,叫楊璋,本是明武宗年間禦史,因宦官劉瑾弄權,乞休回家,隱居在嶽州東茂嶺,建水月山莊閉門讀書,夢寰四歲時在溪邊玩耍,被一陽子看見,認為是天生異質,惟恐被別派中人發現帶走,隨借化募之名,求見楊樟,楊樟見一陽子仙風道骨,知非常人,隨廷入客廳待茶,兩人愈談愈投機,訂做方外之交,此外一陽子每年總來水月山莊和楊境盤恒幾天,漸漸地楊樟知道一陽子是位博通六藝,胸羅萬有的奇人,一陽子四顧水月山莊時,楊夢寰已是八歲,一陽子直告楊樟,說夢寰秀逸不群,非宦海中人,楊樟笑道:“我厭倦宦海生活,才隱居在此,根本就有望子成名士途之心,你如果真的喜歡他,就收他做個徒弟如何?”

這句話正對著一陽子心意,也不再虛偽客氣,立時一口答應下來,二天後就帶著夢寰回玄都觀去,十二年盡授所學,為武林造就了一株奇葩,也替武林締造了一段纏綿感人的情史,此是後文,暫且擱下。

單說楊樟帶楊夢寰和霞琳進了大廳,落座後問道:“你師父這一次沒有同來呢?你準備那一天再回玄都?”

夢寰答道:“師父命弟子回家侍奉爹娘,一月後,送師妹西行到昆侖山拜師,不再回玄都觀了。”

楊樟笑道:“你既是昆侖門下弟子,一切應遵從師父吩咐,我和你娘都到垂暮之年,什麼事都看透了,你表姐死後,你娘更是萬念懼灰,什麼事都看透,每天守住養心堂麵佛念經,連我都不準去打擾她,受她影響,我也動了斬斷塵世念頭,你娘雖是出身大家,又跟我宦海沉浮多年,但她還是一個慧根深厚的人,我能從名利中醒悟過來,急流勇退,還是你娘的勸告,過去他常對我說,娟兒美慧薄命,相屬早夭,恐難活過二十五歲,果然不幸而言中,去年死於天花,你舅父過去任州縣正堂,做了很多糊塗事情,本身應了報,又禍及娟兒,因果輪回之說,看來倒不是無稽之談,你到養心堂去見你娘,明天準備去奠拜一下表姐靈墓,至於你日後行動,我也不願過問,你師父胸懷萬機,他說的大概不會有錯,說一定遇上機緣,就遁跡世外了。”說畢,起身對霞琳點點頭。

楊夢寰隻聽得兩眼發直,呆若木雞,看父親緩步過去,頭也不回,說不出什麼滋味,他那裏知道,楊樟擺脫宦海恩怨之後,一顆心靜如止水,水月山莊二十年修心養性,已六根清靜,靈台空明,如果說養性修行之深,比一陽子更為過之,這要歸功於他宦海隱退後,萬念懼灰,一個人到了無慎無念的境界,對生死情忍,真看成過眼雲煙,什麼事也不放到他的心上了,楊夢寰看父親背影消逝廳外,不禁落下兩顆淚珠,霞琳送給他一方絹帕,安慰道:“寰哥哥,你不要傷心好呢?”

夢寰接過娟帕,擦去淚痕笑道:“走!我們去見我娘”。

水月山莊並不大,楊樟所以取這個名字,無非感歎人生猶如鏡花水月,一切功名富貴,都是空幻的意思,養心堂修在一片翠竹叢中,漪漪綠篁傳出來聲聲佛號。

楊夢寰帶著霞琳,繞著竹林曲徑,走近養心堂,那隻是三間茅舍,竹幾木椅,打掃的纖塵不染,正中一張白鬆木八仙桌,坐著一位青衣衣裙美麗的中年婦人,雙目微閉,口湧大悲經,楊夢寰緊走兩步拜伏地上,道:“娘,寰兒回來啦!”

楊夫人慢慢睜開眼睛,莊嚴的臉上露出一絲慈愛的微笑,摸著夢寰頭頂道:“你回來的正好,明天是她周年忌辰,她死前還掂記著你,明天叫楊福帶你去她墳上,她就葬在西山根下,那是你們小時候常玩的地方。”

楊夢寰流淚答道:“可憐絹表姐死時,兒連她最後一麵也都沒見到!”

楊夫人扶起夢寰,肅穆慈愛的臉上,也泛出悲傷神色,歎息一聲,道:“娟兒人雖聰慧,隻是生具薄命,她死了倒免去日後受罪,人世間因果累報,強它不得,你也要不太過傷心,那位白衣姑娘是誰?”

楊夢寰還未及回答,霞琳早已拜倒地下答道:“伯母,我叫沈霞琳,和楊師兄同屬昆侖門下。”

楊夫人探身扶誌她,拉到身邊,看她矯稚無邪,一片純真,心中甚是喜愛,微笑問道:

“你是夢寰的師妹?今年幾歲啦?”

沈霞琳點頭答道:“我十七歲。”

楊夫人把她輕攬懷中又問道:“你家住在什麼地方,你娘好呢?”

這一問,問的沈姑娘一陣傷心,倚偎在楊夫人懷裏,她幼失母愛,十幾年來在澄因大師撫養長大,和尚雖然對她百般愛護,但這無法和女人天賦中潛藏的母愛比擬,楊夫人問好娘好,又正觸到她傷心之處。

沈霞琳姑娘一邊哭,一邊答道:“琳兒命苦,從小就沒了爹媽,師父告訴我叫沈霞琳,可憐琳兒連爹媽什麼樣子都記不得。”

她哭的婉轉,說的清脆,句句斷腸,字字血淚,楊夫人那深的定力,也聽得感傷萬千,撫著她一頭秀發勸道:“孩子,不要哭啦!你媽媽就是活著,也不會跟你一輩子。”

沈姑娘收了眼淚,無限淒涼抬頭問道:“伯母,你看看我是不是早夭之象,我會不會和楊師兄的娟表妹一樣很早死去?”

她孩子心性,想到就問,也許問得無心,楊夢寰站在那邊,卻聽得心裏直冒冷氣,楊夫人高暄一聲佛號笑道:“生生死死,本有定數,孩子,你怎麼會想到這些?”

沈霞琳眨眨大眼睛,幽幽答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到了,就問伯母!”

楊夫人兩道仁慈的眼光,深注霞琳良久,答道:“不會的,孩子,你很有福氣,不像娟兒那樣薄命。”

沈姑娘愁苦的臉上,透出一份安慰的矯笑,得意的轉頭瞅了夢寰一眼,這孩子就是這樣的天真,楊夫人幾句話,竟給她無限的安慰。

(錄入者的話:對不起,我這本書這裏少了一張,隻能說一下簡單內容,楊夢寰給娟表姐上墳,因悲傷過度而走火入魔,幸長須老者趕到)

說罷,緩步走近夢寰,右掌向背心命穴,左手用推拿手法,活動夢寰當門肺海兩次血道,果然不大工夫,聽夢寰長長籲了一口氣,慢慢轉過頭來,霞琳心中一喜,顧不得對那老者道謝,叫了一聲:“寰哥哥。”便兩臂齊伸扶起夢寰,她不管身側有人,很自然的用雪白衣袖,擦拭他眼角的血跡,臉上淚跡未幹,嘴角笑意複現。

楊夢寰見霞琳情出至誠,倒也不忍拒絕,隻得由她,轉眼看見湖中所遇的長須老者,肅容卓立身側,輕輕推開沈霞琳,躬身一禮道:“老前輩幾時到此,絮晚輩示迎大駕。”

他這一說,霞琳才想起給人家道謝,也盈盈萬福笑道:“謝謝你啦老伯伯,你救了我寰哥哥。”

長須老者還了夢寰、霞琳一禮,一臉肅穆接道:“我本無救人之心,隻是願乘人之危,楊老弟說過武林中偶伸援手,本屬尋常小事,其實你師妹照樣可以救你,隻是他閱曆欠缺,一時間不知如何下手罷了。”

楊夢寰聽得一怔,轉頭看霞琳,她更一臉茫茫不解,瞪著水汪汪大眼睛出神。

楊夢寰本是聰明透頂的人,略一深思,便完全明白,郎聲笑道:“即承示警,又蒙救命,老前輩對我已經仁至義盡,足可抵家師當年援手小惠,老前輩還有什麼教言,盡管吩咐當麵,楊夢寰洗耳恭聽。”

老者手持長須哈哈密瓜大笑道:“楊老弟說的不錯,我們天龍幫和昆侖派素無恩怨,不過那藏真是武林中第一奇寶,不論是那一門派存有必得之心,洞庭湖船艙中一席清談,我已對老弟推腹相告,再見麵便領教老弟的分光劍法。”

楊夢寰微微一笑,道:“老前輩之所以追尋到此,無非是為藏真圖,姑不論藏真圖是否落在我們昆侖派中,但晚輩手中確無此物。”

長須老者臉色一變,冷冷接道:“那隻有委屈你老弟一趟,去見見敞幫幫主。”

楊夢寰劍眉一笑答道:“這麼說,老前輩是準備晚輩擒押貴幫做人質了。”

老者一拂長須道:“幫觀森嚴,老朽做得主,還請你楊老弟原諒了。”

楊夢寰仰起臉大笑道:“昆侖派下弟子,還不敢這樣沒有出息,老前輩想得不錯,恐怕事實上不如你想的容易。”

長須老者冷冷一笑道:“令師俠名蓋世,楊老弟自是不凡,我先領教幾手高招試試。”

楊夢寰笑道:“晚輩質愚才淺,所有有即的很,老前輩不吝賜教,當得借機學習學習,隻是我們兩度會麵,晚輩不會請教得老前輩尊姓大名,既是動招過手,難道老前輩還不願以姓名賜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