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真子看完夢寰留書,又聽了朱若蘭幾句話,雖然其中幾點疑竇,還難完全了然,但心中已明白確實錯疑人家了。當下合掌一禮,接道:“朱姑娘如果不親身來此,我們確實難以料得出事情經過這樣單純,再加幾點巧合,使我們錯疑了姑娘。”說著,歎息一聲,把陶玉替霞琳療傷的種種經過,很詳盡地說了一遍。朱若蘭淒婉一笑,道:“既有這些巧合,你們錯疑我自是難怪。當前最為要緊的事,是先把琳妹妹的傷勢醫好再說。”說罷,伏下身子,很細心地查看霞琳傷勢。澄因、慧真子、童淑貞,六道眼神,一齊投集在朱若蘭臉上,三個人心中都明白,沈姑娘能否得救?在此一舉。隻見朱若蘭臉上的神情,隨著她在霞琳身上移動的兩手,逐漸緊張起來,終於她臉上變成了一種茫無所措的神色,停下手,歎口氣,慢慢轉過臉,道:“她全身奇經八脈暢通無阻,實難找出傷在何處?”兩句話直如萬把利劍洞穿了澄因的心,登時急得老和尚頭上汗水如雨,隻聽他長長歎息一聲,合掌喧了一聲佛號,吟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著相三十年……”吟著,轉身大步向室外奔去。慧真子吃了一驚,急起一躍,擋在門口,說道:“琳兒並非無救!你如何能夠走得?”澄因笑道:“和尚已無牽無掛,隻餘下搏殺齊元同一樁心事未了……”說時一頓,探手人懷,取出一支上簪,接道:“這是令師兄椎髻玉簪,在她和玉蕭仙子尋地比武之前,交給了我,要我幫他查明楊夢寰惡跡後,憑玉簪替他清理門戶,僅此轉贈,寄語令師兄無緣再見。”說完,把玉管交到慧真子手中,雙掌一分,先發推出。慧真子想不到澄因會突然出手,隻覺一股奇猛勁道,直逼過來,急向旁側一閃,老和尚卻趁機躍到了院中,急步走入自己臥室,匆匆整理一些應用之物,提著禪杖出來。慧真子心頭一急,拔劍攔住去路道:“大師縱然一定要走,也望能見我大師兄一麵!”澄因仰臉一陣哈哈大笑,聲音極是特異,若笑若哭,充滿著幽傷悲忿,隻笑得慧真了心底冒上來一股寒意。慧真於望著澄因背影,心中極是為難,如果放他滿懷悲懶離去,道義上實難說得過去,但如再要攔他,恐怕有得一場架打、她心中風車般打了幾個轉,決定不管如何,先把他留住再說。振劍一掠,大聲叫道:“大師如不待我師兄回來,恐怕沒有這麼容易走得!”澄因大師回身橫杖怒道,“你要怎麼樣?”慧真子笑道:“我要留你多停幾個時辰,等我大師兄回來再走!”澄因狂笑一聲,搶起一股杖風,道:“隻怕你擋不住老鈉手中禪杖!”慧真子心知已非言詞能留得住他,揚了揚手中寶劍道:“這倒未必見得!”心念一動,立出絕學,施出追魂十二劍中連環三招“起鳳騰蛟”“朔風狂嘯”“霧斂雲收”,劍聚一片銀光,如狂飆卷襲而下。澄因果被慧真子排山般的劍勢,逼退了三尺左右,這就更激的老和尚怒火千丈,正待揮杖搶攻,突聽身後一個清脆熟悉的聲音,喊道:“師伯,你為什麼要和我師父打架呢?”澄因回頭望去,隻見沈霞琳站在丈餘外雪地上,白衣,長發,隨風飄拂,滿臉茫然不解神色,朱若蘭緊著她身後站著,眉宇間微泛怒意,雙目中神光閃動,愈覺得威儀迫人。老和尚愣了一愣,悲忿的心情,登時鎮靜下來,丟掉手中禪杖,一個縱躍到霞琳身側,叫道:“琳兒!琳兒!你……你好了嗎?”霞琳一步投身在老和尚懷中,仰起臉,笑道:“黛姊姊本領最大,她來了,我的病不管多厲害,她也能把我醫好!你是在和我師父打著玩嗎?”澄因臉一熱,笑道:“不錯,不錯,我和你師父在切磋武功。”朱若蘭嘴角一撇,冷笑一聲,道:“那麼大一把年紀了,還是一點沉不住氣,要是傷了人,怎麼辦呢?”她這幾句話,也不知是指哪個,反正慧真子和澄因,都聽得臉泛紅彩。朱若蘭目睹兩人窘態,不覺嫣然一笑,又道:“也怪我一時大意,找不出她傷在何處,才害得你們兩人切磋武功。”慧真子紅著臉笑道:“琳兒自小就在他恩養之下長大,憐擾心切,自難免悲痛過深,這也是人之常情,不知琳兒現在傷勢如何?”朱若蘭笑道:“琳妹妹雖被人打通奇經八脈,但卻未把經脈中侵入的陰寒迫出,反而集攻五腑,滯留不散,因而更加嚴重。現在我雖把她五腑陰寒逼散,但尚未把陰寒迫出體外……”澄因不待朱若蘭話完,就急急接口問道:“這麼說來,朱姑娘也無能療治她的傷勢?”朱若蘭兩道清澈的眼神,慢慢地移到霞琳身上,嘴角間緩緩露出笑意,答道:“為了琳妹妹,我縱然損耗一些功力,亦無所惜,隻是有一件是,需得勞動兩位的大駕!”澄因笑道:“朱姑娘但請吩咐!赴湯蹈火,老和尚萬死不辭。”朱若蘭歎息一聲,說道:“現下陰寒已侵入她內腑,縱有靈丹也難奏效,唯一療救這法,是把滯留在她五腑的陰寒迫比體外,我縱然不惜消耗本身真氣,也非一兩天時間能夠收效。以她內功而論,總得五日夜工夫,在這五日療治期間,最忌有人搗亂,一但不好,不但傷勢加重,說不定還得害琳妹妹走火入魔,就是晚輩本身,也要蒙受極大損害,所以,必須有兩位武功極高之人,護守關期!”澄因望了慧真子一眼,道:“這個老和尚自是責無旁貸。”慧真子一笑接道:“沈霞琳是昆侖門下弟子,昆侖派自不能袖手旁觀,貧道親率門下弟子,布守關期。”朱若蘭笑道:“人多了反易壞事,有兩位已經足夠,煩請準備一些食用之物,晚輩現就動手替她療傷!”沈霞琳一翻身,奔到朱若蘭的身側,眼眶中滿含淚水,笑道:“姊姊待我這樣好,隻怕我一輩子也沒有法子報答你了!”朱若蘭微微一笑,秀目凝著霞琳,臉上神情若悲若喜,心中洶湧著萬幹感慨。當前這傷勢奇重的少女,正是她心目中最大的情敵,就自己過去觀察所得,楊夢寰對霞琳情愛極深,沈姑娘在世上,楊夢寰絕不會移情他人,此刻,如果自己不出手救她,沈姑娘絕對難熬過一個月。她死了,楊夢寰不難移愛自己……但她又不忍看著這嬌稚善良的孩子死去……這是個十分微妙難解的問題!包括了人性。愛欲。妒嫉、憐借,饒是朱若蘭聰明透頂,一時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沈霞琳看朱若蘭一直望著她,很久很久,仍然一語不發,心中甚覺奇怪,忍不住問道:“黛姊姊,你在想什麼?”朱若蘭如夢般,啊了一聲,笑道:“我在想你寰哥哥怎麼還不回來?他要是看到了你病成這等模樣,一定十分難過。”霞琳幽幽歎道:“他不回來,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事啦?我要是沒有病,咱們就可以一起出去找他了。”朱若蘭笑道:“你要找他,拉我一起去幹什麼呢?”霞琳聽得滿臉茫然問道:“你不是和寰哥哥很要好嗎?為什麼不管他呢?”朱若蘭被問得暈生雙靨,眨眨眼,拉著霞琳一隻手,低聲笑道:“我和你說著完的,等你傷好了,咱們就去找他。”說著,扶霞琳回到靜室。慧真子吩咐童淑貞為霞琳去準備應用之物,自己和澄因卻借這段空閑,靜坐養息。這時,風雪已住,滿天陰雲隨風散去,一抹夕陽返照,天色已近黃昏。童淑貞準備好食用之物,送入靜室。朱若蘭讓霞琳食用一些湯餅後,立時動手替她療傷。她讓沈姑娘麵壁而坐,自己也盤膝坐在霞琳背後,口授了沈姑娘玄門吐納導引口訣,伸出右掌頂在霞琳後背“命門穴”上,默運本身真氣,一股熱流,緩緩攻入霞琳體內。第五天上,沈姑娘體內陰寒,已大都被迫出體外,神情逐漸恢複。她在這四五天的時間中,除了行功療傷之外,因習朱若蘭口授玄門吐納導引之術,獲益極大。要知玄門吐納導引術,是一種極高內功的修為密訣,和一般內功進修之法不大相同,不但有助功力精進,而且體命雙收,駐顏益壽,如至大成境地,更能化氣成力,凝神還虛,克敵於舉手投足之間,飛行於江河激流之上,飛花殺人,摘葉傷敵。霞琳因禍得福,學得了玄門吐納導引真訣。到中午時候,朱若蘭已替霞琳完成了第六次治療,停住手,笑道:“現在你的傷勢,已是大部痊愈,午時過後,再作一次療治,迫出殘餘陰寒,就算大功告成了。”霞琳笑道:“我們就可以一起去找寰哥哥啦?”說著話,慢慢轉過頭來,目光一觸到朱若蘭臉上,登時驚得她啊呀一聲,呆在那兒,說不出話。隻見朱若蘭勻紅的嫩臉,此刻卻變成了一片蒼白,神態萎靡,霞琳心頭一酸,兩行清淚,順腮流下,幽幽說道:“黛姊姊,我不再治病了!”朱若蘭笑道:“那怎麼行?如果不把那殘餘陰寒迫出,日久難免複發。”霞琳位道:“姊姊為替我療治傷勢,累得臉都變成了蒼白顏色,一定是耗損很多元氣,把我的傷醫好了,可是姊姊卻累傷了,我又不能給姊姊醫傷,怎麼辦呢?”朱若蘭笑道:“我不要緊,養息幾天,就會複元,你如果不肯作最後一次療治,姊姊這幾天消耗的無氣,不都是白白糟塌了嗎?”霞琳黯然一斂,緩緩偎入朱若蘭懷中,淚如泉湧,但她卻說不出一句感激之言。朱若蘭扶正她身子,說道:“你現在傷勢還未全好,不宜有所感傷,快些坐好運功,免得功虧一賞,你要不聽姊姊的話,我以後就不理你了。”霞琳勉強收淚坐好,依言行功,朱若蘭略一休息,又凝神運集真氣,助她療治體內殘餘陰寒。大約有頓飯工夫,隻見沈霞琳臉上汗珠兒,如雨一般滾滾而下,漸漸的全身各處,冷汗泉湧,浸透衣裙,有如水淋。正值這緊要當口,突聽靜室外傳來了澄因大師一聲怒吼,接著一聲金鐵交鳴,房門吃人一腳踢開,人影閃處,陶玉手執金環劍衝了進來。霞琳轉臉望去,看陶玉仗劍急奔而來,心神一分,正待出言相詢,卻聽朱若蘭急促低聲吩咐:“快些閉上眼睛,照常行功,不要分散心神。”霞琳經朱若蘭輕聲一喝,頓時收住心猿意馬,轉臉麵壁,重義凝神行功。陶玉目睹一個青衣少年和霞琳同榻而坐,不禁妒火中燒,冷笑一聲,一躍近榻,振腕一劍,直奔朱若蘭前胸點去,他含忿出手,劍勢如迅雷奔電,猛快至極。朱若蘭頂在沈霞琳後背“命門穴”上的右手不動,左掌半屈,迎著劍勢拂去,直待將要接觸到金環劍時,食、中二指,突然一齊彈出。這是武學中一種至高絕技“彈指神通”工夫,陶玉哪裏識得,但覺握劍右腕一麻,不自主鬆開五指,金環劍脫手向後飛去。就這一擋之勢,澄因大師已追蹤躍入,鐵禪杖一招“飛鈸撞鍾”,猛點陶玉後背。金環二郎一閃身,讓開背後點來一杖,施出三音神尼手繪拳譜上,所記身法“移形換位”,膝不彎曲,足不跨步,一晃身,已欺到澄因大師身邊,右手一把抓住禪杖,左掌一招“揮塵清談”,疾劈澄因握杖右腕。老和尚剛才在室外和他交手過幾招,隻覺他出手劍勢,怪異難測,隨手兩劍,就把自己逼退,衝人霞琳療傷靜室,他隨後追入,心中本早已有備,哪知仍然沒有看清楚人家用什麼身法欺到自己身側,不禁呆了一呆。就在這一愣刹那,陶玉右掌已切到腕上,老和尚不鬆手丟杖,手腕勢非受傷不可,隻得一鬆右手,讓開陶玉切來一掌,左手卻探臂一拳,向陶玉前胸打去。金環二郎想不到他避掌。還擊,能一齊出手,這一拳迫得他向後疾退三步。澄因趁勢滄攻,右腳飛踢小腹,左手卻閃電伸出,又抓往了禪杖,用力一帶。這一著用的恰當至極,陶玉手中握著禪杖,驟然被澄因一帶,身子向前一栽,正好向老和尚踢出的右腳迎來。可是金環二郎武功,實已今非昔比,側身一讓,右手不放禪杖,左手探處,抓住了澄因右腳,用力一抬,老和尚重心頓失,身子向後倒去。澄因吃了一驚,暗道:此人武功當真高強,心裏在想,左手仍緊握禪杖不放,借力一拉,已經向後倒去的身子,突又挺起,右手一招“潮泛南海”平推過去。兩個人各抓著禪杖一端不放,身子相距不過兩尺遠近,各以單掌攻敵,近身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