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五派聯陣之勢,已自行瓦解,因為《歸元秘笈》已被陶玉帶著躍下萬丈絕壁。五派聯手目的,誌在奪書,奇書既失,彼此自難再行合作,何況經過一番激烈的苦戰之後,五派中人,心中都很明白,就是聯合眼下五派之力,也難把天龍幫的人圍殲絕穀。聯陣既然瓦解,自是更難擋人銳鋒,當下紛紛退讓一側,王寒湘走在最後,超過群豪之後,突轉身笑道:“聞兄、馬道兄,最好別妄想尋路絕壑,找那《歸元秘笈》,需知深壑萬丈,下去容易,上來就難了。”馬家宏微微一笑,道:“王兄不覺著這句話說太客氣嗎?如貧道真要下那萬丈絕壑尋書,隻怕不待來年中秋,就先和王兄碰頭王寒湘搖揮著折扇笑道:“果真如此,兄弟當再領教道兄劍法。”說完,不待馬家宏答話,轉身疾奔而去。聞公泰目睹天龍幫中人背影消失不見,拱手對眼前群豪說道:“天龍幫五旗壇主之名,果不虛傳,如果咱們九大門派中人,不能同心協力,除此強敵,十年內整個江湖,恐盡是天龍幫的天下……”馬家宏道:“貧道二十年未離點蒼山中一步,想不到江湖之上,竟有這等大變,聞兄之言,說的一點不錯,如咱們九大門派不能同心合力,一鼓把天龍幫首要殲滅,不但九大門派的聲望,將在江湖上日漸消滅,最後恐怕還要被天龍幫逐個消滅。”峨嵋派的超元大師,合掌低喧了一聲佛號,道:“馬道兄和聞檀樾之言,老僧亦有同感,明年中秋之會,事關九大門派生死榮辱,老僧深望各位道兄、檀樾,能捐棄門戶之見,聯合兒大門派力量,借機把天龍幫首腦人物一網打盡。至於我們九大門派的排名之爭,已是三百年前的往事,那一場慘烈絕倫的拚搏,各派精英大都濺血在少室峰頂,使我們九大門派多少絕學失傳,往事創痛猶存,何苦使慘劇重演!老僧願以佛門弟子身份,親赴少林寺,求見少林掌門方丈勸解少林派放棄排名之爭,以後咱們九大門派,互不侵犯,相安共存……”他微微一頓,又道:“如有哪位道兄,願以三清弟子身份,上武當山一行,勸解武當派掌門人,消去爭取排名之念,事情就算將近圓滿解決。至於青城一派,和我們峨嵋派淵源甚深,老僧亦願負責勸說。單餘崆峒一派,當不致挑起爭端,如再有人去勸說崆峒派,自是更好,老僧愚見,不知各位道兄、檀樾,是否肯於讚助?”馬家宏微微一笑,道:“老禪師慈悲為懷,見識高遠,貧道和武當派掌門人,有過數麵之緣,願赴武當山一行,隻是我們已廿年未曾晤麵,能否勸說得人,事情還難預料,但貧道當盡其力,成敗則聽由天命了。”滕雷一裂大嘴已,幹咳了一聲,道:“崆峒派掌門人陰手一判申元通,和在下相交有年,兄弟當赴崆峒山一行,勸說申兄。”聞公泰拂髯歎道:“天龍幫崛起江湖,不過是二十幾年時間,想不到短短的廿幾年,他們竟然成為眼下江湖上實力最大的一幫惡魔,咱們九大門派,再不早日設法阻止他們,後果實是不堪設想。幾位大師、道兄,既肯放棄門戶之見,以一派掌門長老之尊,親赴各派勸說,兄弟極感佩服。來年中秋,黔北之會,聞公泰當盡率花山門下精銳,首挫天龍幫的銳鋒,以表謝意。現下兄弟要先走一步了。”說完,拱手作禮,轉身奔去。滕雷一抱拳笑道:“兄弟也先告辭了。”緊隨著聞公泰身後而馬家宏、峨嵋三老相繼拱手告別。絕穀隻餘下昆侖三子、朱若蘭、趙小蝶、沈霞琳、楊夢寰、彭秀葦和四個白衣小婢。幾人相對沉默良久,朱若蘭微微一笑,道:“三位老前輩如無要事,請到晚輩蝸居,盤恒數日再走如何?”玉靈於歎息一聲,說道:“朱姑娘對我們昆侖派施恩甚多,貧道等感懷良深,我們無能報答,已感惶愧萬分,怎敢再行打擾清居……”朱若蘭緩舉右手,理理鬢邊散發,接道:“晚輩行事,素無拘束,難免有傷損三位之處,說到施恩二字,晚輩更是愧不敢當。三位既不願移駕蝸居,晚輩也不敢強顏挽留,但卻有一事奉懇三位前輩,盼能賞我朱若蘭一個麵子。”玉靈子微一沉忖,道:“朱姑娘可是要為敝派門下楊夢寰說情嗎?”朱若蘭早已運慧劍斬斷對夢寰萬縷私情,心中坦然,是以大變往常情態,毫無嬌羞之狀,點點頭笑道:“依晚輩和貴派中楊相公相處數月觀察所得,他確是一位至情至性的誠實君子,心地忠厚,豪氣幹雲,也正因如此,他才處處陷入被人謀算之中,今日發生之事,三位老前輩,都已看到眼中,心中恐疑竇叢生,他傷過峨嵋門下弟子,又傷了雪山派中的人,兩樁事情,又都是由李瑤紅身上引起,別說聞公泰、馬家宏、滕雷等一般人心生誤會,就是一陽子老前輩,恐怕也對自己教出的弟子,心生懷疑。”—陽子歎道:“此中恩怨牽纏,實使人眼花繚亂,唉!貧道雖然教養他一十二年,自信對他為人處事,知之甚深,但也無法解得這事中隱秘。”楊夢寰陡然一揚雙眉,正待接言,朱若蘭已搶光接道:“追溯前因,應該在一年之前,慧真子老前輩身受蛇毒,道長求醫饒州,欲尋妙手漁隱蕭天儀,為慧真了老前輩療傷,李瑤紅不惜泄露義父秘居翠石塢,用意無非是討好貴派門下弟子楊夢寰,如果武林中要講究恩怨分明,不知李瑤紅這舉動算不算施恩貴派?”玉靈子道:“這自然算得施恩。”朱若蘭微微一笑道:“李瑤紅施恩討好本是情難自禁,她也未必會想到還報,那知事有湊巧,她竟會在川西和峨嵋門下弟子起了衝突,而且又偏偏被貴派門下趕上,晚輩年幼無知,不懂武林規矩,如是三位老前輩中一人遇上,不知是否要伸手管這筆閑帳?”玉靈子歎道:“李瑤紅既然有恩於我們昆侖,依武林規矩來說,隻要我們昆侖派中人,都不能坐視不管。”朱若蘭道:“這就是了,那貴派弟子為救李瑤紅而和峨嵋派衝突,是理所當然的了?”玉靈子道:“事情本身應該沒錯。”朱若蘭道:“錯在李瑤紅對楊相公一往情深,她為楊夢寰不借背叛幫中戒規,數度救他危難,又相贈靈丹,解了他身受“化骨消元散”絕世奇毒,這施恩對楊相公個人說來,算不算大?”玉靈子望了夢寰一眼,道:“救命大恩,自非小可。”朱若蘭道:“晚輩言盡於此,三位老前輩該明白他為什麼目睹李瑤紅受傷之後,那般激動得難以自製了吧?”玉靈子長長歎息一聲,道:“多謝朱姑娘一番解說,貧道查究此事之時,定當兼顧情理,從寬發落。”三手羅刹彭秀葦忽然插嘴接道:“楊相公雖然傷了峨嵋派的一個和尚,但他自己亦受了極重的內傷,除那位趙姑娘和我主人之外,當今之世再也沒有第三人能療治好他的傷勢……朱若蘭歎息一聲接道:“我也一樣束手無策,那全是趙家妹子的“大般若玄功”救了他的生命。”彭秀葦微微一怔,繼續說道:“如果楊相公送命在峨嵋派門下的手中,不知三位身為師長之人,要不要替他報仇?”一陽子道:“寰兒受傷之重,我已親目所睹,竟然未死,實是奇跡,朱姑娘加恩我們昆侖派兩代弟子,貧道等決不敢忘……”朱若蘭搖頭微笑道:“加恩之事,休要再提,但望三位老前輩能夠稍為晚輩留點顏麵,我就感激不盡了!”玉靈子微一沉吟,道:“朱姑娘雖然對我昆侖派有恩,但如要貧道背棄本派曆代掌門祖師手訂門規,貧道實難從命,我隻能衡諸情理,從寬查辦,但他如有觸犯本門重大條律之處,仍然要依律處罪。”朱若蘭臉色微變,一揚黛眉,道:“你們昆侖門規,隻不過用來約束貴派門下弟子而已,如若放在別人眼下,也不過是幾行虛字具文,請恕晚輩說句放肆的話,戒規條律,都不過是名教罪人,道長雖是一派掌門之尊,但道長亦是大明中人,試問國律工法比你們昆侖派戒律如何?道長懲治門下,手握生殺大權,是否已經過帝王詔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戒律不外人情天理,絕情滅理,失之暴虐,道長言外之意,大有責備晚輩挾恩自重,橫加饒舌幹涉貴派內部之事,如若道長認為這是武林中一大忌諱,晚輩就索性施恩求報,請道長準免查究楊夢寰是否觸犯貴派戒律一事,不知三位老前輩,可否能夠答應晚輩?”這番話,詞鋒犀利,隻聽得玉靈子臉色鐵青,一陽子,慧真子麵麵相覷,一時間竟然想不出回答的措詞。趙小蝶似已從未若蘭言詞之內,聽出個中隱情,翠眉微揚,隱隱泛現怒意,這位情竇初開,恨極轉愛的少女,對夢寰關切之情,似是大大的超過了朱若蘭。楊夢寰望望掌門師叔的臉色,心底泛起無比的痛苦,這情景使他為難至極,他不願太傷害朱若蘭惜愛之心,又不願使師長下不了台,沉忖了良久,終於緩步走出,對著朱若蘭躬身一禮,笑道:“年來承姊姊數番援手,幾度救我於生死邊緣,此情此恩,實使人刻骨銘心,永生難忘,但我楊夢寰身受恩師一十二年教養,列身昆侖門下弟子,自當恪守門規,姊姊一番顧愛心意,我隻有心領了。”朱若蘭幽幽一歎道:“諸般巧合,成了孽海大恨,但你要用心想想,事情確實不能怪你,也許你覺著身受師門戒規懲治,才能稍感心安。其實,事情不是想像的那樣簡單,你如真的抱恨一死,來年中秋天龍幫總壇的群英大會,必然將掀起一場血雨腥風,無邊浩劫……”她回望了趙小蝶一眼,又輕輕歎息一聲,接道:“不但你們昆侖派的存亡絕繼,和你的生死之事,有著很大的關連,就是今後數十年整個武林形勢,也有著莫大關係,蝶妹妹曾和我談過,她說你骨格清奇,悟性很高,如有人指點你上乘武功要訣,數年內即可身集大成。我和蝶妹妹是兒女之身,都不願常在江湖混跡,也許,一兩年後,我們將相偕歸隱,披發深山,永不再履紅塵。這紅塵十丈中確實有很多煩惱,可惜的是蝶妹妹這一身並世無儔的武功,亦將沉淪於荒山絕壑之中,這結局還是往好處推想,怕隻怕她一時氣忿,行為偏激……”忽見趙小蝶星目一眨,突泛殺機,神采飛揚,躍躍欲動。朱若蘭倏然住口,秀目神光暴射,掃掠了昆侖三子一眼,冷冷接道:“楊夢寰是你們昆侖門下,三位老前輩欲如何處置他,晚輩已言盡於此,不願再多饒舌,刻下時光不早了,晚輩就此告別。”輕揮玉掌,微微頷首,一拉趙小蝶轉身而去。三手羅刹彭秀葦,和四個白衣小婢,一齊轉身,隨護身後。忽聽沈霞琳高聲喊道:“黛姊姊。”朱若蘭停步回頭,微微一笑,道:“你有話對我說嗎?”沈霞琳黯然一歎,緩步直走過去,眼中淚光盈盈,滿臉傷痛神色,抓住朱若蘭兩隻手,道:“姊姊真的要離開我們嗎?”朱若蘭婉然一笑,道:“你好好地跟著師父回昆侖山去,好好的照顧你寰哥哥,姊姊想你的時候,就要玄玉接你來括蒼山天機石府中住幾天。”沈霞琳道:“這幾天來,我心裏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都還沒對姊姊說,唉!可是姊姊卻要離開我們了!”朱若蘭見她依依難舍之情,亦不禁黯然神傷,輕輕拍著她秀肩慰道:“姊姊不過和你暫時分開,以後還有很多見麵機會……”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三個月後,姊姊當派那位彭姑娘乘玄玉去你們昆侖山,讓她常日追隨你的身側,以供妹妹使喚。”沈霞琳回頭望了師父一眼,緩緩鬆開朱若蘭的雙手,櫻唇啟動,卻是不知說什麼好,兩行輕淚,緩緩由雙腮滾下,慢慢轉過身子,緩緩向前走去。這位整日間掛著笑容的少女,此時眉宇間突然泛出從所未有的憂鬱,這片刻之間,她似乎渡過了極悠久的一段歲月,由嬌稚無邪,蛻變成沉重成熟,白衣長發,在山風中不停的飄動,舉步落足之間,都似是拖帶極為沉重之物,背影中流現出無限的淒涼……這情景給了朱若蘭極大的感觸,隻覺鼻孔一酸,湧上來兩眶晶瑩的淚水,幾乎奪眶而出。她似是不願讓人看到她感傷的情懷,陡然轉過身子,低聲說道:“蝶妹妹,我們走吧!”施展開超絕的輕功,當先向前奔去。趙小蝶依戀的回顧了夢寰兩眼,帶著四婢,緊隨朱若蘭身後而去。彭秀葦突然對昆侖三子欠身一禮,說道:“三位都是武林中尊仰之人,深望行事能顧大體,我家主人之言,句句出自衷誠,目下武林中紛爭正烈,明年中秋大會,事關整個武林形勢變化,三百年前九大門派的比劍慘劇,猶自深烙人心,但來年的大會,隻怕要較三百年前的比劍之爭,更為激烈緊張,楊相公舉足輕重,非同小可……”她微微歎息一聲,又道:“女孩子縱然有通天澈地之能,但胸襟總不像男子漢那般寬大,好惡之心,常常決定在一念之間,敬請三位道長,三思是言……”話至此處,倏然住口,轉身疾奔而去。玉靈子臉色嚴肅的如罩著一層寒霜,望著幾人背影消失之後,回頭冷冷地看了夢寰一眼,對一陽子道:“大師兄這位門下,似非我們昆侖派所能容納,以小弟之見,不如還他自由之身,讓他海闊天空地自己飛吧?”楊夢寰隻聽得打了一個冷噤,撲地一聲,跪在玉靈子麵前、急道:“弟子身犯本門戒律,應受門規製裁,萬望掌門師叔開恩,賜予弟子一個改過之機。”沈霞琳一見寰哥哥跪拜地上,立時緊隨拜倒,她本想替夢寰說幾句求情之言,但覺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隻說了一聲:“寰哥哥是個很好的人。”就無法再接下去。一陽子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入門弟子墨手金剛蔡邦雄,被逐出門牆的一段往事。蔡邦雄事後雖曾三度苦求,千方百計想重返師門,但均為自己拒絕,因自己一句氣忿戲言,害得他耗費了數年時間,去尋那“藏真圖”的下落,圖雖被他尋到,但卻被天南雙煞追蹤到玄都觀外擊斃……如今曾幾何時,又要重演逐出門下弟子的慘劇,不禁一陣黯然,以他那等修為深厚之人,雙目中亦泛現隱隱淚光,但他仍然強行壓製住胸中傷痛之苦,合掌答道:“但憑掌門師弟作主。”玉靈子何嚐未看出大師兄傷痛之色,但他及一派掌門之尊身份,話既然說出了口,自然不好收回,而且朱若蘭犀利的言詞,確實大傷他的心,當下臉色一變,道:“既然如此,小弟就擅作主意了。”一陽子笑道:“掌門師弟明察秋毫,小兄素來佩服。”慧真子站在玉靈子身後,似欲出言勸解,但卻被一陽子示意阻止。楊夢寰見掌門師叔臉色冷漠,似乎毫無轉圓之地,驚駭的冷汗直冒,不住叩頭拜求。忽見玉靈子拔出背上寶劍,隨手一揮,冷冷說道:“從現在起,你已經不再是昆侖門下弟子,依據門規,本當廢了你的武功,但念你尚無大惡,破例從寬,你去吧。”楊夢寰心頭大急,高聲喊道:“師父,師父……”他在驚急之下,反而說不出一句辯駁之言。隻見一陽子臉色凝重,仰首望天,對夢寰大聲呼喊之言,似是毫無所覺。楊夢寰突然一挺而起,縱身躍落到師父身側,哭喊道:“師父,你老人家當真不要弟子?……”一陽子回頭冷漠一笑道:“你已被掌門人逐出門牆,咱們師徒情份已經斷絕……”楊夢寰隻覺胸中熱血上衝,大叫一聲,暈倒地下。沈霞琳急奔過來,蹲在夢寰身側,屈下雙膝,把夢寰攬入懷中,輕輕在他胸前推掌。一陽子目睹眼下情景,腦際突然泛起玄都觀前一段舊事;那時楊夢寰為救他逐出門牆的師兄墨手金剛蔡邦雄,曾獨力接了天南雙煞兩人合力一擊,人被震起半空,也是被沈霞琳接住,替他推拿,隻覺心中一酸,別過頭去,強笑道:“咱們走吧?”玉靈子還劍入鞘,道:“好,琳兒回來,咱們走吧!”沈霞琳慢慢抬起頭來,眼中淚水如泉,搖搖頭,哭道:“師伯和師父先走吧,我要等寰哥哥醒過來,再和他一起回去。”玉靈子雙眉一皺眉頭,臉泛怒意,冷冷地哼了一聲。慧真子一皺頭頭,說道:“你楊師兄已被掌門師伯逐出了昆侖門牆,醒過來,也不能回昆侖山了,快些過來走吧。”沈霞琳緩緩放下夢寰,端端正正地對慧真子拜了一拜,道:“師父,我不回昆侖可以嗎?”慧真子知她心地純潔,懂事不多,很耐心他說道:“你乃是昆侖派門下的弟子,什麼事都要遵從掌門師尊和師父的令諭,自然要回昆侖山去。”沈霞琳慢慢地抬起頭,望著天上悠悠的白雲,淚水如珠,由粉頰上滾落胸前,把白衣沾濕了一大片,翠眉緊顰,似是在思索著一件很大的難題。突然,她麵泛從未有過的堅決之色,緊顰的眉頭也陡然開朗,微微一歎道:“那就請掌門師伯,也把我逐出門牆吧!留寰哥哥一個人在這大山裏,我怎麼能放心呢?”慧真子微微一怔道:“琳兒,你真的不回去了?”沈霞琳點點頭,道:“本來我是舍不得離開師父的,可是,寰哥哥不回去了,我回去也是要生病的。”慧真子心頭一凜,想起她那場思念夢寰的大病,心知勉強逼她回去,反而會害了她。想到童淑貞叛師離山,至今下落不明,沈霞琳如今又要和她分離,看樣子楊夢寰一日不重返昆侖門下,她也一日不會再投師門,她已對這位嬌稚無邪,人見人愛的少女,產生了超越師徒情份的母愛,一旦分離,不覺間流露出真情至愛,長長歎息一聲,道:“你以後想念師父時,就到昆侖三清宮去找我吧!”沈霞琳嫣然一笑,道:“我是一定會常常想念師父的。”夕陽照射下,但見她勻紅的嫩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閃閃生光,神情奇異,若悲若喜,但目光中卻流出一片堅決之色。慧真子黯然一歎,合掌對玉靈子道:“小妹敬請掌門師兄破例恩準琳兒留伴她被逐出門牆的師兄一段時日,琳兒胸無城府,決無背叛本門之意……”玉靈子微微一皺眉頭,接道:“琳兒雖已得你收歸門下,但她尚未朝拜祖師神像,不能正式算昆侖門下,一切都由師妹作主就是,咱們走啦!”說完當先緩步而去。一陽子、慧真子魚貫隨在玉靈子身後,向前走去,三個人似是都有著很沉重的心事,雖沒有回頭探看,但卻走得很慢。沈霞琳呆呆地望著三人的背影,緩緩地消失在林木之中。太陽逐漸的沉入西山,一抹回光,反照出絢爛的晚霞,這正是夕陽無限好的時光,但這美好的一刹之後,即將是黃昏帶來的夜幕,似是皇天故意在美好的後麵,安排了暗淡和淒涼……楊夢寰仍然靜靜地仰臥在地上,沈霞琳兩隻白玉般的手掌,不停地在他胸前推拿。過度的憂傷,已使她沒有眼淚,這數日來的經過,像一柄無形的利劍,一度又一度地殘害著這純潔少女的心靈,使她一次又一次的嚐試著悲傷、煩惱,她逐漸體會到人生過程裏,原來有著許許多多的痛苦。突然間,一個低沉的聲音,起自她的身後,說道:“你這樣再耗上一天工夫,仍然是救不醒他,快把他扶起來推他後背的‘命門’穴。”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絲毫沒有使沈霞琳感到驚駭,她連頭也未抬,望也不望來人一眼,就依言扶起了楊夢寰的身子,在他後背“命門穴”上推拿起來。果然,這方法立見成效,隻聽夢寰長長籲了一口氣,叫道:“師父……”沈霞琳心中一陣喜悅,急聲接道:“師怕和師父都走啦,隻有我一個人留在這裏陪你……”忽然想到,在他們兩人的身側,還站著另一個,抬頭望去,隻見一個背插長劍,身著道袍的人,站在一側,正望著她微笑,立時接道:“還有一個道長也在這裏。”楊夢寰忽然挺身躍起,轉臉一望,原來那道人是點蒼派的掌門人,翻天雁馬家宏,立時疾退一步,問道:“你又回來幹什麼?”馬家宏冷笑一聲,道:“貧道如若不回來這一趟,哼哼,隻怕你要暴屍這荒山絕穀中了。”楊夢寰愕然地望著霞琳一眼,問道:“怎麼,是這位馬道長救了我嗎?”沈霞琳緩步走到夢寰身側,道:“我用推宮過穴手法,在你前胸推拿很久,卻不見你清醒,這位道長告訴我推你背後‘命門穴’,我照他說的話一推你‘命穴門’,你果然就清醒過來。”楊夢寰微微一皺眉頭,抱拳對馬家宏一揖,道:“多謝道長指點我師妹,救了在下一命,異日如有機緣,定當奉還一報。”說畢也不待馬家宏答話,拉著霞琳左手,道:“咱們走吧。”馬家宏突然向右橫跨兩步攔住去路,冷笑道:“就想走?哈哈,隻怕沒有這樣輕鬆容易之事!”楊夢寰劍眉軒動。怒道:“你要怎麼樣?”馬家宏笑道:“你已被昆侖派逐出門牆,大可不必再遵守昆侖派中戒規。”楊夢寰聽他答非所問,心頭怒火更熾,鬆開霞琳左手,翻腕拔出長劍,傲然辯道:“在下是否昆侖派門下弟子,似是和道長毫無牽扯,不敢勞駕費心,如再不讓路,在下可要仗劍硬闖了!”馬家宏微微一笑,道:“看來你火氣不小,就憑你那幾招劍法,自信能闖得過嗎?”楊夢寰突然振腕一招“杏花春雨”,滿天流動劍光,直罩過去。這一招乃追魂十二劍招三大絕學之一,威勢非同小可,馬家宏微一笑,暗中一提真氣,腿不曲膝,肩不幌動,人卻倏然疾退五尺,脫離開那滿天流罩而下的劍光。楊夢寰看對方讓避劍勢的身法,奇奧絕倫,見所未見,心中亦不禁暗自讚佩,微微一呆,才欺身追襲,第二招”穿雲摘月”人劍一齊衝去。馬家宏不再退讓,右手一探,長劍出鞘,潛運內力,貫注劍身,當胸劃出一圈銀虹。但聽一聲金鐵大震,楊夢寰連人帶劍,被震飛出六七尺遠,長劍雖未被震脫出手,但已覺右臂全麻,半身運轉不靈,虎口隱隱作疼。馬家宏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年紀不大,劍招的確不凡,留心貧道要還攻了。”口中言笑未往,人已欺到夢寰身側,右手長劍斜出,逼住楊夢寰的長劍,左手卻硬向夢寰手腕上扣去。楊夢寰右臂麻木未消,不便運劍封擋敵人的攻勢,隻得施展“五行迷蹤步”法,身軀一轉,讓避來勢。馬家宏用劍逼住了楊夢寰右側退路,人從左側出手,在他想來,楊夢寰隻有向後躍退一途。那知隻見對方身子一閃,不但一招擒落空,而且對方人也不見了,這等罕絕武林身法,確使馬家宏大感驚駭,趕忙一提丹田真氣,借勢向前一躍。回頭望去,果見楊夢寰手橫長劍,閃避到他的身後。這時,沈霞琳也拔出背上寶劍,站在丈餘處觀戰。她原本想出手相助夢寰,但見他“五行迷蹤步”奇奧難測,足可對付敵人,心頭一寬,不再出手,站在一邊看起熱鬧來了。馬家宏目睹沈霞琳橫劍站在一邊,臉上笑盈盈,心中突然一動。此人身法詭異,奇奧難測,想活擒於他,實非易事,不如出其不意地把這個女娃兒擒住,以她生死作為要挾,不難迫他就範,助我尋書絕壑,拒擋強敵。要知馬家宏心機深沉,心思慎密,朱若蘭和趙小蝶的言行神情、早已被他看入眼內,心知二女亦必要覓路深入絕壑尋找《歸元秘笈》下落,如果自己入壑尋書,極可能和二女相遇。朱若蘭已再三提出警告,凡是入壑之人,隻要被她發現,定要撲殺。馬家宏自知難抵二女絕世武功,尋書一事,危險萬分,但如能把楊夢寰生擒過來,相攜同行,雖未有助覓書,但卻可用來要挾二女。是以,他在離開這絕穀之後,又悄然折返回來,隱在暗中探看。他也明白這想法,隻是一種渺茫的希望,如果楊夢寰不離開昆侖三子,那就毫無實現可能,他自知如和昆侖三子中任何一人單打獨鬥,決不致落敗,但如想獨拒昆侖三子,實是不可能之事。哪知事有湊巧,玉靈子認為朱若蘭一番話,傷了他一派掌門宗師的身份,把一腔忿怒之氣,遷怒到夢寰身上,而以昆侖派掌門的身份,把夢寰逐出昆侖門牆……馬家宏隱身喧處,把諸般經過之情,都看到了眼中,心中暗自高興,但他乃者謀深算之人,擔心昆侖三子眷顧師徒情意,去而複返,是以,不肯立時現身。直待昆侖三子走了一頓飯工夫之久,他才現身出來,指示沈霞琳,把夢寰救醒。楊夢寰近數月來,連逢大變已體會到江湖之上的險惡奸詐,一見馬家宏注意霞琳,立時警覺,縱身一躍,擋在霞琳前麵,橫劍冷冷說道:“你乃一派宗師身份,如若沿用江湖宵小鬼謀,暗算一個少女,傳言出去,不知你是否有顏麵見天下武林同道?”馬家宏被夢寰幾句話揭破了胸中陰謀;不禁臉上一紅,一揮手中長劍,道:“我馬家宏是何等人物,豈肯暗算你們晚輩,你們兩人不妨聯劍出手,十合之內如能保得不敗,貧道回頭就走,如若十合內敗在貧道手中,那就得依從貧道之命,不過,你們盡管放心,我決不會有什麼加害你們的地方……”楊夢寰冷笑一聲,截住馬家宏的話,接道:“要打我們就單打獨鬥,倒不必我們師兄妹聯劍齊上,哼哼,道長雖然不肯明說,在下也想得到你的用心何在,其實,你自認得計之處,也正是失計之處,隻怕眼下已有人覓路絕壑,在尋找那《歸元秘笈》了。人跌下千丈絕穀,雖難免摔的粉身碎骨,但那《歸元秘笈》乃柔軟之物,縱使再高一倍,也難以損壞……”馬家宏微微一笑,接道:“高論甚有見地,佩服,佩服。不過,貧道並無獨謀那奇書之心,小兄弟如肯衷誠合作,貧道願全力相助。覓尋奇書……”楊夢寰播頭笑道:“盛情心領、隻是在下無興致尋那《歸元秘笈》,需知數百年來為那《歸元秘笈》,濺血送命之人,已不下百人之多,剛才道長也曾目睹那懷抱奇書之人,跌下千丈絕壑,現下屍骨恐還未寒,在下念在道長相救一場份上,奉勸道長,不尋那奇書也罷。”馬家宏微微一笑道:“小兄弟良言示警,貧道甚是感激。不過凡事不能一概而論,要知那《歸元秘笈》的歸屬之事,並非二人生死之爭,實關係著今後整個武林的幼運,縱使我們不入絕壑尋書,但自有入壑尋書之人,此書一旦得主非人,廿年內江湖上必將掀起一場悲慘無比的浩劫。貧道謀書,意在造福武林同道……”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貧道本已洗手封劍、不再過問江湖上紛爭之事,二十年潛隱苦修,早已消除爭名鬥氣之心,小兄弟如肯和貧道結伴伺入絕壑覓書,貧道願在覓得奇書之後,再把它當著二位之麵毀去,此乃大慈大悲的善舉,不知小兄弟是否覺著貧道言之有理?”楊夢寰略一沉付,答道:“道長之言,聽來頗具慈悲心腸,隻是在下身為昆侖門下弟子,不便相助道長,了你宏願,如果道長執意要尋奇書,那就請便……”馬家宏臉色微微一變,接道:“貧道親目所睹,你已被昆侖派掌門人逐出門牆,昆侖門中戒規,自不再對你有約束之力,再說貧道已坦白誠告訴了你尋書之事,始若任你走去,豈不盡泄隱秘……”說著已暗中提聚了功力,陡然欺身而上,長劍疾點出手,猛向楊夢寰刺去,這一招蓄勢而發,威勢非同小可,迅如電奔,劍風似輪。楊夢寰年來迭遭暗算,閱曆見識大增,早已暗中戒備,當馬家宏突出長劍,楊夢寰立時一帶霞琳,向旁側閃開五步,手中長劍忽的一招“雲霧金光”,舞起一片劍幕,護住霞琳。馬家宏冷哼一聲,內力貫注劍身,威勢又增強了一半,振腕直刺,猛力向夢寰劍上彈去。追魂十二劍雖然精奧,但楊夢寰功力卻和馬家宏相差很遠,如何能擋得馬家宏蓄勢全力一擊,但聞骼然一聲金鐵大震,楊夢寰手中長劍,被震飛脫手。馬家宏一劍得手,立時一抖右腕,施出天幹風雷劍法一招絕學“三星逐月”,長劍搖動之間,幻化出三點寒芒,分襲楊夢寰前胸三處大穴。楊夢寰身軀疾翻,施出“五行迷蹤步”法,一個大轉身讓開了馬家宏攻襲的劍勢,閃到了馬家宏的背後,舉手一掌劈下。那知馬家宏早已有了戒備,知夢寰身法奇奧,決難傷得到他,右手長劍擊出的同時,左手疾向霞琳抓去。沈霞琳未想到對方出手一劍,竟能把楊夢寰手中長劍震飛,不禁微微一怔。馬家宏是何等人物,出手快比電閃,沈霞琳略一失神,已被對方左手搭在手腕之上,用力一帶,兩人一齊向旁側閃去。他雖然早有預謀,虛攻夢寰,實襲霞琳,但楊夢寰“五行迷蹤步”法,乃奇奧妙絕之學,轉身移步之間,無不含蘊玄機,他雖能一伸手間,抓住了沈霞琳的右腕,卻無法閃避楊夢寰步移星鬥的奇襲,就在抓住霞琳右腕的同時,楊夢寰左掌已按在他左肩之上,怒聲喝道:“快些放開我師妹。”馬家宏見自己閃讓之勢,竟難避開楊夢寰的附身追襲,心頭暗暗吃驚,忖道:他這奇詭的身法,真是罕聞罕見之學,如若在動手之初,他就用來和我遊鬥,勝負之數,實難預料……心中在轉著念頭,手上卻加了一成真力,一麵又潛運功力,準備硬受楊夢寰一擊,他自恃有罡氣護身,不致受到損傷。隻見沈霞琳兩條秀眉一顰,口中哎喲一聲,粉臉汗水滾滾而下。楊夢寰見對方絲毫不把自己警告之言,放在心上,心頭大怒,掌勢一壓,蓄蘊在掌心勁力,陡然發出。馬家宏冷哼一聲,身軀吃那彈擊出手的內萬,震得向前移動了三步,雖仗有二十年精修的內功罡氣護身,內腑未受損傷,但整個的肩頭,卻感到隱隱作疼。楊夢寰“五行迷蹤步”法,雖然玄奇難測,但他功力和人家卻相差極遠,一掌內力震擊,雖把馬家宏身軀推動了三步,但自己亦被人內家反彈之力,震得向後退了六七步遠,全身血氣翻動。馬家宏回頭望了夢寰一眼,冷冷說道:“你如敢再對貧道施襲,哼哼,可不要怪我對令師妹失禮了。”楊夢寰道:“道長以一派掌門宗師之尊,竟然出手對付一個年幼力弱的女子,一旦傳揚出去,不知道長還有什麼顏麵在江湖之上走動。”馬家宏微微一笑,道:“覓求《歸元秘笈》,事關近代武林劫運,大異於一般恩怨紛爭,貧道不得不暫時從權。即使真的傳言出去,武林同道,亦必能見諒,小兄弟大可不必以此要挾。”說話之間,手上又加了一成勁力。但見沈霞琳雙目一閉,美若朝霞的粉臉,刹那問變成了青白之色,但她卻能咬牙苦忍,一語不發。楊夢寰目睹她痛苦之狀,心中大感痛惜,暗中調息真氣,準備全力出手相拚。在馬家宏想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