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一具具屍體摔下山崖,像丟進煮鍋裏的肉,所落之處先是血液翻到水麵,隨後便被後麵奔湧的河水衝渾,一點端倪也再難看出。敕摩勒混在降服的原人裏頭,依舊擔驚受怕,腦中渾渾噩噩,立在崖邊,隻字未有。他在想老阿穆爾為何反複念叨自己的名字,是恨意,還是悲哀
敕摩勒……敕摩勒……敕摩勒……
他忽然驚醒,隻見圖圖赫正一臉困惑地審視他。“是。”他回答。
“你去通知手下,事情暫緩。”見他木然的樣子,圖圖赫又補充道:“這樣告之就行,他們會明白我的意思。”
“是。”
圖圖赫閉上眼睛深吸幾口氣,盡管些許疲乏,兀自拿出一張皮卷。他盯著這位少不更事的年輕人,動了一些興趣與念頭。“虎跳崖的來客從來不少,今天你見到的是胡和魯的心腹,明天陪他去女臣一趟,讓女臣人趕緊去部落參加儺祭,還有……”他將皮卷交到敕摩勒手中,囑咐道:“盯著那名女首領,別讓胡和魯的人看出我們和女臣的關係,希望不要辜負所托。”
敕摩勒接過皮卷展開,金烏才有資格使用的鳴果汁的殘漬被壓在右下角,內容是一道命令,言辭生硬,像是對待奴隸而不是支埠首領。
“但這次也不怪胡和魯,是女臣在虎跳崖的庇護下日漸驕縱,有些忘乎所以。你正好去一趟,讓她們犯渾的大腦清醒一點。”
敕摩勒走時,圖圖赫剛喝完巴雅爾的飲料,地蜂蜜的療效確實能讓閹人煥發新生,須發也比過去更加茂盛。他抓著一縷縷寸長的胡須,用木桌上的石刀煞有介事地進行修剪,五十多年來,這是第一次撫摸到令他滿心歡喜的東西。他從水潭裏取來水,抹在須上,想把這些男性物統統刮淨,留作紀念。
一個時辰前他恰從部落返回虎跳崖,見一列腥氣的幹貨被運出。那是崖內供給部落的過冬儲物,大概僅地窖的四成存貨,隻能應付部落八百餘人一年的口糧。往年圖圖赫不好這般克扣,剛好今年虎跳河流域魚量銳減,蘇日勒和克等人並不會生疑。而剩餘的六成能讓虎跳崖戰士在長冬裏熬過五年,這是拖垮部落力量的關鍵。
部落可調配兵力是五百,虎跳崖與水鬼的兵力相加後與之旗鼓相當,冒進決不可取,他要用糧食來消耗疲於應戰的部落人,長冬就是他最大的籌碼。
而原本被策反的鳥羽聚落,他並不打算提醒這群可憐的蠢蟲收回即響的戰爭號角,因為胡和魯顯然對他長年逗留於虎跳崖的行為起了疑心,最近虎跳崖最好像往年那樣韜光養晦,否則金烏澎湃的大火必會天降。
沉思間,圖圖赫忽感下頜刺痛,慌忙甩去石刀,一滴水從他指尖落下,割開一道深口,再落向地麵,虎跳河也突然勢頭大盛,一股水流從中湧出。
“為何暫緩叛亂,納蘭!”
紅水鬼阿當罕可憎的麵龐伴隨可怖的寒聲逐漸具象,所有冰涼腐臭的紅水開始彙流在他身軀之上,他的語氣激烈,凶狠得仿佛下一息鋒利的水刃就要刺穿圖圖赫的皮膚:“你壞了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