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麵形,語音冷而沉。”
“不錯了,他一生從不以真麵目示人!”
“夫人想來知道他的真麵目?”
“當然,熟念不過!”
“後輩可以再次請問夫人,與黑儒的關係嗎?”
“這你不必知道!”
丁浩早已料到答覆的必是這一句話,但他不能不問,接著又道:“夫人要找他何為?”
威靈夫人連想都不想,便斷然應道:“這是本座私事!”
丁浩鍥而不舍地道:“後輩並非有意要探問夫人私事,隻是……知道一些,見到黑儒時,比較好下說詞而已!”
威靈夫人輕聲一笑道:“不是為了好奇?”
丁浩暗道一聲:“好厲害!”
表麵上沉靜如恒地道:“夫人可能誤會了,後輩無此存心!”
威靈夫人一抬手,道:“話到此為止,本座有件菲物,作為見麵之禮!”
丁浩欠身道:“不敢當夫人厚賜!”
威靈夫人轉頭一望侍立的古秋菱。
古秋菱立即自座下取出一隻小巧玉碟,碟盛著一粒貓眼大的黑色珠,看來那是早經準備好了的。
威靈夫人又道:“這是‘擘毒珠’,據獻記載是‘獨角孽龍”的內丹,帶在身上,百毒不侵,如遇毒之人,浸水而飲,即可解救!”
丁浩不由脫口道:“這是稀世之寶啊!”
古秋菱姍姍移步,走到丁浩麵前,輕聲軟語地道:“這是夫人厚愛,少俠請收下!”
丁浩激動地站起身來,用手指撚起,然後躬身道:“謝夫人厚賜!”
“免,便殿賜宴,秋菱代本座作陪!”
丁浩突地想起赤影人當初也一樣,賜宴之後,糊裏糊塗睡在一座古塚前,不知自己也是同樣方式出宮?
當下恭施一禮,由古秋菱前道,退出了威靈殿。
到了便殿,一桌盛宴業已排下,兩名宮女執壺而待。
古秋菱肅客上坐,自己在主位相陪。
酒過三巡,丁浩忍不住道:“古姑娘,宴罷在下便要離宮了?”
古秋菱一笑,道:“是的!”
“此刻什麼時辰?”
“外麵正當午刻!”
“是坐轎還是……”
“坐轎,由我恭送!”
古秋菱表現得很熱忱,殷殷勸飲。這一吃,直吃了半個時辰,丁浩等待著像赤影人一樣,在昏沉被送離,但意外地沒有。
散席之後,有宮女捧上巾櫛,丁浩略事拭麵,然後由古秋菱帶著,轉出數重殿宇,到了入宮時下轎之徙,小轎已在佇候。
丁浩朝古秋菱微微一笑,徑自入轎。
又經曆了同樣的時間,轎停門啟,強烈的陽光,幾使他睜不開眼睛,下轎之後,轎自去,丁浩望著青天白日,蒼林翠峰,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半夜半天的經曆,恍如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古秋菱有些依依地道:“丁少俠,我們不久再見!”
丁浩誠摯地道:“多承姑娘關照,在下十分感激,願不久再見!”
“少俠出山之後,準備何在?”
“南下訪仇!”
“歸期呢?”
“很難說!”
“我送少俠一程吧?”
“不必了,在下認得路!”
“我們…再談談!”
這我們兩個字,使丁浩下意識地心頭一動,他感覺得古秋菱與梅映雪一樣的端莊,毫無一般女的輕佻習氣。一想到梅映雪,他的心便亂了。她怎會是金龍幫主的女兒呢?她為什麼要在那樣的環境呢?
這一段情,結果將是什麼?
心念之,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
古秋菱秀眉微微一揚,道:“少俠歎息什麼?”
“觸景生情嗎?”妙目流波,緊緊注定了丁浩。
丁浩心頭一蕩,他已從眼神看出了她的心意,暗自警惕道:“丁浩啊,你仔肩極重,大事未了,不能再牽上兒女之情!”
“不,偶有所感而已!”
“少俠貴庚?”
“虛度二十一!”
“啊!我二十五了,比你癡長五歲!”
丁治心又是一緊,一個女自報芳齡,這是很少有的事,也意味著有某種含蓄的東西在其,當下不經意地道:“古姑娘可做我的大姐!”
古秋菱喜之不勝地道:“真的麼?”
丁浩不由一窒,自己無心說的,她卻當了真,但出口的話是收不回去的,反正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當下訕訕一笑道:“這本是事實嘛!”
古秋菱慧黠地一笑道:“那我要叫你弟弟了?”
丁浩硬起頭皮道:“當然可以!”
“那你叫我姐姐?”
“這是順理成章的事!”
“你不嫌姐姐多嗎?”
丁浩不由一愕,道:“小弟我孤雛一個,那來許多姐姐?”
古秋菱神秘地一笑道:“弟弟不願說便算了!”
丁浩暗自好笑,女人心胸窄小,是天生的,她這句話的意思,當然是指紅顏女友而言,隻是說得很巧妙,沒有說出妹妹兩字罷了,當下換了話題道:“姐姐,關於長白一梟的下落,仍無回報嗎?”
古秋菱想了想,道:“我陪你到昭應寺仔細查查,怎樣?”
“不能誤姐姐正事嗎?”
“我沒事,陪你去才算是正事!”
柔情蜜意,隱約可感,丁浩略一思索道:“也好,我們就走吧!”
兩人彈身並肩馳去,在這青山翠穀之間,恍若一雙無邪的兒女,又似一對無憂的俠侶,如果有人看到,一定羨煞,丁浩沒這念頭,古秋菱可就不得而知了。
白日奔行,比夜晚方便,速度也快些,來時丁浩帶著七指殘煞的屍體,行動多少受些限製,此刻是空身,古秋菱的功力也不弱,是以奔山越澗,如浮雲行空。
不及一個時辰,昭應寺峰頂在望。
古秋菱停了身形,道:“我先查詢一下情況!”
說著,撮口發出鳥鳴暗號。
工夫不大,一名村壯少女,疾奔而至,朝古秋菱施了一禮,道:“使座有何令諭?”
“昭應寺方麵情況如何?”
“毫無征兆!”
“那和尚的下落呢?”
“目前還沒查出!”
“好,你去吧!”
“遵命”
那名弟彈身沒入林,古秋菱道:“弟弟,我們登峰!”
登上峰頂,輕車熟路,直入廟,這廟在白天看來,更形古老朽敗,僅大殿附近,比較稍稍幹淨,但也苔痕斑斑,散布著枯枝敗,鳥翎雀糞。
丁浩四下裏望了望,道:“如何著手?”
“我們先查查有沒有什麼秘室窖穴!”
“好,就從殿開始!”
於是,兩人開始仔細搜索,任何可疑的地方都不放過,同時用劍鼓點,搜完了大殿,又按兩廂,一無所獲,然後排到了後殿。
這一殿與前殿仿佛,一樣的破落,神像麵目全非,缺頭斷臂,入目一片蛛網塵封,黴滋之味撲鼻。
突地,丁浩驚呼一聲:“在這裏了!”
古秋菱急趨近前,道:“弟弟發現了什麼?”
“你看地上!”
“啊!腳印……本宮弟會來此搜索過,當然會留下腳印!”
“不錯,貴宮派出男弟嗎?”
“沒有,宮內向來不容男人居留,弟弟別看那兩名抬轎的壯漢,那是粗手大腳的女改扮的啦……”
“這就是了,姐姐再看看腳印是否有異?”
占秋菱再一審視,驚聲道:“是了,我一時沒注意到,瘦小的肢印,是本宮弟所留的,這男人的靴印,蓋在原有的新印上,那是本宮弟搜索之後,又有人來過!”
“這靴印通向神龕……”
“唔!”
丁浩定了定神,沉聲發話道:“悟果,不必躲藏了,出來吧!”連叫三遍,沒有任何反應。
古秋菱秀屑一蹙,道:“弟弟,不對?”
“什麼不對?”
“和尚沒有穿靴的,據我所知,悟果和尚一向是穿麻鞋,有時赤足,而這靴印,分明是別人所留。”
丁浩心頭不由一涼,道:“貴宮弟可能沒發現有外人來此,不然剛才那位弟必會稟報。”
古秋菱頷了頷首,道:“此人必然功力極高……”
“會不會是暗襲七指殘煞的人?”
“對,這可能性極大,看來的手根本沒有離山!”
“我們繼續搜查!”
丁浩劍尖前探,步步為營,以防不意的突襲,七指殘煞的死法,是令人驚怖的,如果凶手藏匿在此,無疑的會施猝襲。
看那靴印,繞過神龕,通向龕後的門去了。
古秋菱從另一邊搜索,不約而同地齊到了龕後的門邊。
門外,全是荒草落,靴印到此為止,前麵是三間業已全傾的房舍,一目了然,不可能藏匿有人。丁浩看了看現場,突然道:“可能遁走了!”
突地,占秋菱用手一指破屋被塌頂掩護的角落,驚聲道:“弟弟,你看那是什麼?”
丁浩順著她的手指一望,隻見一片衣角露了出來,不由大感振奮,一個彈身,撲了過去,沉聲喝道:“那位朋友,請出來!”
沒有反應,丁浩再次道:“不必再藏頭露尾了!”
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古秋菱繞到側方,從隙縫向裏一張,驚呼道:“悟果和尚!”
丁浩心頭一震,伏劍迫近前去,目光掃處,隻見悟果和尚盤膝端然趺坐,不言不動,暗付,好魔頭,你真能沉得住氣,當下用劍一指,曆喝道:“長白一嫋!滾出來!”
依然沒有反應,丁浩猛運真力,一絲劍氣,從劍尖射出,直射向長白一嫋,“擦!”地一聲顯然業已射,但長白一嫋安坐如故,恍如未覺,也不見有血流出,這可就相當駭人了?
丁浩突地想起昨晚七指殘煞與長白一嫋交手的經過,不禁心生寒意,七指殘煞的七煞指能洞石柱,而長白一梟硬承了一擊毫然無損。
這是什麼邪門功力?
古秋菱在一旁看得粉麵失色,栗聲道:“弟弟,你閃開我用月魄劍……”
“不能殺他,我要活口!”
“用掌風請他出來……”
丁浩揚手便劈,掌風卷起,瓦礫並飛,長白一梟栽了下去,身形仍蜷曲如趺坐之勢,丁浩一看這情況,不由五內皆裂,狂叫道:“他死了!”
“屍身業已僵直!”
“啊!想不到!”
丁浩幾乎氣得發狂,好不容易追到了凶手,正欲澄清當年血案,想不到他竟然死了,這一來昔年凶手,隻剩下了“雲龍三現趙元生”一個,如果僅存的一個也已不在了的話,這血案豈非永沉不白?
他的俊麵在抽搐,身軀在發抖。
古秋菱見狀,關切地道:“弟弟,冷靜些,不要太激動!”
丁浩收起長劍,鑽入塌落的屋頂下,把長白一梟的屍體抓了出來。
前車之鑒,古秋菱忙俯身檢視屍體,驚呼道:“無影飛芒!”
丁浩咬牙切齒地俯下身去,果見長白一梟左“太陽穴”上,凝結了一粒碗豆大的血珠,呈紫黑之色。
古秋菱直起嬌軀,皺眉道:“與下手暗襲七指殘煞的同屬一人!”
丁浩激顫地道:“對方殺人的目的何在呢?”
“會不會是企圖滅口?”
“這毫無疑義了,能找出其他理由嗎?”
“是那一方麵的人下手的呢?”
丁浩勉力鎮靜了一下心神,默想先後所發生的事,首先,“豐都使者”死於“毒心佛”
之手,其後‘江湖惡客胡非’被‘白儒’所殺,曾一度被認定為凶手的胸前刺蟠龍怪客卻是老哥柯一堯,他曾救了自己一命,也已死亡,現在,長白一梟又死了。
這是巧合,還是有計劃的謀殺?
難道現在暗下手的,也是望月堡的人物?
這說明了什麼呢?
七指殘煞完全與血案無關,為什麼也被殺呢?
越想,越覺撲朔迷離……
“全知”與“半半叟”南下失蹤,又如何解釋呢?
如果說,元凶是“南天神龍餘化雨”,他派人搜殺滅口,那“豐都使者”與“江湖惡客“之死,當屬意外的巧合,“長白一嫋”之死,也是巧合嗎?
古秋菱幽幽地道:“弟弟,這事態很嚴重……”
“唔!”
“這次殺劫,對本宮來說,是一項威脅,出動了這多弟,竟然沒發現下手者的蹤影,此人功力之高,簡直不可思議!”
丁浩深深一想道:“這下手的是否你昨夜所追的人?”
“但七指殘煞是被殺於我追敵之時……”
“姐姐不是追丟了,以後又再發現嗎?”
“是的!”
“時間上正合,追丟那一段時間,他來此下手殺害七指殘煞!”
“那就是說,下手的是在伊川道上引走我殺害蔣光彥的人?”
“很可能,殺七指殘煞是在我追問蔣光彥被殺血案之際!”
“那是滅口?”
“對了!”
“如果殺了你豈不更幹脆?”
丁浩心一動,這話有理,但隨即又道:“可能對方沒有把握!”
“那長白一嫋之被殺呢?”
“這……一時想不透。”
“為什麼?”
“因為七指殘煞是金龍幫的人!”
丁浩雙手互握,咬了咬牙,道:“我懷疑是望月堡的人所為!”
“根據什麼作此推斷?”。
“可能與‘望月堡鄭三江’企圖君臨天下的陰謀有關,照曆來一些梟雄的作為,如不能為其所用,則消除之!”
“這……也有可能!”
“照姐姐判斷,凶手仍在山裏嗎?”
“很難說,我無從判斷。”
“來的恐怕不止一人?”
“這也無從判斷!”
“姐姐準備采取什麼對策?”
“這得回宮請示夫人。”
丁浩心想,神秘的凶手分明已不在山,此間事算已告一段落,沒有再呆下去的必要,蔣光彥被殺的公案,隻好下一步再說,心念之,麵色一正,道:“姐姐,小弟有句話不吐不快……”
古秋菱嫣然一笑道:“有話就說呀?”
“說出來姐姐別見怪,請坦誠回答……”
“好,你說。”
“小弟在莊府會答應將太醫的胞妹蔣大姑,提凶手的人頭去見她”
“嗯!”
“當時,一致認定姐姐是凶手……”
“這我已經知道,在泌陽客旅,你已說過了!”
“姐姐前此對小弟說的,全是實情?”
古秋菱粉腮一寒,道:“弟弟現在還懷疑?”
丁浩誠懇地道:“不是懷疑,隻討姐姐口一句話,小弟好放手輯凶!”
古秋菱以斷然的口吻道:“那我告訴你,除了有關本宮的一些秘密之外,我沒對你說過半句虛假的話!”
丁浩長揖道:“如此小弟放心了,相信姐姐這方麵,也不會放過凶手,我們多聯絡?”
“那是當然的!”
丁浩想起威靈夫人對黑儒的一番說詞,竟不知意味著什麼,但這是該官的恩怨問題,問了她也不會透露,反正總有抖明的一天,當下依依地道:“小弟……想告辭出山了……”
古秋菱玉顏一黯,道:“是的,你總得走的,願不久再見!”
“請代謝夫人的厚賜……”
“你已謝過了!”
“如此,姐姐珍重!”
“我………再送你一程?”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就此告辭算了。”
古秋菱幽幽一笑道:“你走吧!”
丁浩怕再談下去,無以自持,古秋菱的心意,已十分顯明,她已動了情懷,自己在未完全明白梅映雪情況之前,自不能另牽情債,否則將來便無法了結了,心念之,拱手一揖,掉頭逕去了。
但,他的心是沉重的,他覺得辜負了古秋菱的一片情意甚是不安。
離寺,下峰,加速奔行,這樣,心頭似略覺輕鬆了些。
奔了一程,仔細辨認了一下方向,繼續馳行。
日落時分,來到一處峰脊之上,展目遠眺,層峰疊嶺,眼看今晚是趕不出山的了,不如尋個合適處所過夜,明天便可到棗陽。
於是,他攀到峰頂,尋了個避風的石穴,準備過夜,午享受過一餐盛宴,肚倒不怎樣饑餓,隻是心事重重,情緒十分紊亂,大事小事,要做的太多了,隻有走一步算一步,反正一切都無法預期,
想像,殺害長白一嫋的凶手,必在桐柏一帶,不會遠離,但自己不能停下來辦這事,一方麵無從查起,另一方麵南下的事更要緊。
身在山,心已飛馳到洞庭湖畔。
入夜,嫋啼狼嗥,荒山之夜充滿了神秘與恐怖。
威靈宮,那失去記憶的白發紅顏麵影,又呈現腦海。她怎會如此酷肖死去的母親?回想母在望月堡,那一長串相依為命的日,不禁悲從來,淒苦不勝。
父死母亡,雙親尚未瞑目啊!
於是,無邊的仇恨怨毒,又湧上心頭。
他盤算著,此番再度南下,是直接到齊雲莊指名索仇,還是先查探全知與半半叟的下落?但轉念一想,不妥,隻要進入齊雲莊勢力範圍,自己的行蹤立被對方知曉,反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