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激動而又顯得茫然的道:“沒什麼,方萍,你師父便是許春娘?”
方萍點了點頭,幽淒地歎了口氣,好半晌才道:“是的,這名字江湖人無人知道。”
就在此刻,丁浩意轉頭望向湖心,突見點點浪花,一扁舟,冉冉飄來,不由緊張地道:“方萍,你看是誰來了?”
方萍扭頭一看,急聲道:“二主人,是島上當家的關大娘,您快走,別讓她看到您!”
丁浩一閃身,避入草叢之後,沉重地道:“我現在就到隔世穀辦事,你等候我的消息!”說完,不待方萍回答,便匆匆彈身奔去。
心頭可是重甸甸的,此去能否成事,他毫無把握。
十裏距離,不消半個時辰,便已到達。
隔世穀在望,他不由躊躇起來,該明裏入穀,還是從當初老人指示的密道進去呢?
如果明裏進去,除非是製伏泰衣仙許媚娘,暗道入穀可免阻擾,但仍免不了與許媚娘遭遇,不然便到不了老人被囚的石室。
還有一個大問題,便是該不該取許媚娘的命?
她是血影夫人許春娘的胞姐,殺了她許春娘會如何?
當然,論事實她一百個也該死。
再就是見了老人如何措辭?
心念之,不自覺地呆在穀口,沉思著。
驀地,一個媚蕩至極的聲音道:“小兄弟,你還是回來找我了?”
丁浩心頭一震,隻見林密處一條人影幽然出現。
一看之下,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現身的,正是素衣仙許媚娘,身邊隨著婢女素雲。當下冷冰冰地道:“仙,久違了!”
許媚娘扭腰擺臀,風情無限地姍姍移近數步,格格一笑道:“小兄弟,你是離塵島的二主人嗎?”
丁浩心微一額,道:“不錯!”
許媚娘拋了一個媚眼,喲了一聲道:“小兄弟,你與我那妹妹反目了麼?”
“什麼意思?”
“不然你不會來這裏。”
“無事不登三寶殿,當然有事而來!”
“什麼事?”
“在下要見石室那老人!”
許媚娘粉腮大變,栗聲道:“你怎知石室的老人?了,是春娘那賤婢告訴你的……”
丁浩寒聲道:“她不知情,你不必胡思亂想!”
“那你怎會知道這秘密?”
丁浩心念一轉,道:是‘黑儒’告訴在下的!”
許媚娘一聽“黑儒”二字,蕩態全消,眸泛出了殺機咬了咬牙,道:“對了,上次是‘黑儒’救你出牢的,你是‘黑儒’的什麼人?”
“這你不必管,在下不會告訴你的!”
一旁的婢女素雲,粉腮也是變了又變。
許媚娘一目不瞬地瞪著丁浩,冷冷一笑道:“你找石室老人何事?”
“如果仙能帶在下入秘窟見老人的話,就免動幹戈!”
“哈哈,說的比唱的好聽,酸秀才,你幹脆表明真正來意吧?”
婢女素雲突地栗呼道:“仙,有人來了!”
丁浩心一動,轉目一看,呼吸當堂為之一窒,一顆心“怦怦”亂跳起來,感到手足無措,想不到許春娘會趕了來。
隻見她一身紅衣,完全是本來麵目,粉腮其寒如冰,一步一步走近前來。
許媚眼口裏發出一連串冷笑,險險地道:“春娘,我們有約井河不相犯的。”
許春娘幽幽地道:“我並未犯你。”
許媚娘一指丁浩道:“這怎麼回事?”
“他要代師父清理門戶……”
“哈哈哈哈,春娘,這話去說與三歲小孩聽吧,你該伴著他在島上雙宿雙飛,哦!對了,春娘你不憤上次我把他帶回秘宮囚禁、故而來算帳,是不是?”
“姐姐,你錯了,我與他是清白的,他最近才知道我的本來麵目,我在他心仍是赤影人,是道義之交……”
“嘻嘻嘻,春娘,饞貓會不吃口邊的魚腥?”
丁浩登時麵紅筋脹,大喝一聲:“你在放屁!”
許媚娘橫了丁浩一眼,又轉向許春娘道:“妹妹,離塵島不夠你倆住,要來圖謀隔世穀是不是?胃口不小……”
許春娘幽淒地一笑,突然麵容一整,道:“姐姐,孽海無邊,回頭是岸……”
許媚娘格格一笑,打斷了話頭一道:“春娘,你什麼時候參起佛法來了,佛門普渡眾生,但你我無傷,對麼?”
許春娘等她姐姐說完了,才接下去道:“我已經徹底醒悟了,此生已矣,圖個來生,我要向師父贖罪……”
“哈哈哈,這不像是血影夫人說的話,你失心瘋了麼?”
“姐姐,這是真心話,絕無虛假,你沒聽說過罪孽滿盈麼?”
許媚娘杏眼圓睜,厲聲道:“別在這裏說夢話,給我滾,不然休怪我手下絕情。”
許春娘粉腮發了青。咬牙道:“你我年近古稀,姐姐,離散功之期不遠了,花客月貌,轉眼成雲……”
“住口,我享樂一天算一天!”
“紅粉佳人,行將成白骨骷髏……”。
“滾!滾!我不要聽!”
“姐姐,你至死不悟麼?”
“再說我先殺了你……”
“你殺不了我,我的命要交與師父,贖前愆千萬一。”
許媚娘怪叫一聲:“你迫我殺人,很好,先殺你倆,再殺那老鬼……”
許春娘搖頭歎了一口氣,咬著牙道:“天道好遠,天是不可欺的!”
許媚娘突自懷取出一個錦盒,端在手,粉腮抖露一片恐怖殺機。
丁浩不由自主地脫口道:“幽寶盆!”
許春娘側顧丁浩,栗聲道:“賢條,你退下去!”
丁港仍本原來的稱呼,冷凝地道:“大哥,這是小弟我的事了,你閃開,小弟來對付!”
許春娘厲聲叫道:“媚娘,你尚不醒悟麼?”
許媚娘麵上的殺機更濃,“幽寶盒”平端胸前,哈哈一陣狂笑道:“春娘,賤人,你別打算再回離塵島了,這裏是你長眠之地,落歸根,你本來是從這裏出去的,是麼?”
丁浩知道她要啟動“幽寶盒”了,這魔盒的厲害,他曾聽風流尊者上官鄂說得十分清楚,許春娘決無法抗卸。
當下怒哼一聲,一掌把許春娘推得倒退了七八步,變腳連跨,直欺到許媚娘麵前伸手可及之處。
許媚娘被他的氣勢所懾,反而向後退了三步,手指已按上了卡簧……
丁浩自恃有辟毒珠在身,絲毫不怕,冷冷一笑,道:“這是‘幽請貼’還是‘幽奪元’呢?”
許媚娘粉肥大變、再退了三步,采聲道:你……你不怕毒?”
丁浩寒聲道:“區區之毒,算不得什麼!現在聽著,在下代令師殺你,以正欺師滅祖之罪。”
說著,“呼”地一掌劈了出去。
這一掌,丁浩已用足了十二成功力,勢可撼山栗獄。
慘哼聲,許媚娘被萬鈞勁氣,震得離地倒飛,血箭急射,寶盒脫手。
丁浩已在發掌之後拔劍在手,迎上寶盒,用劍一攬,立成碎屆。
“呼!”地一聲,許媚娘栽落三丈之外。
婢女素雲驚呼著狂奔過去。
許春娘激越地道:“賢弟,聽我一言……”
丁浩雙目赤紅,殺機滿麵,聞聲回頭道:“大哥有何吩咐?”
“別殺她!”
“大哥……”
“應該交由家師親自發落!”
“好的!”
說完回頭,不由氣得牙癢,許媚娘與素雲業已飛逃得老遠,眨眼消失在林。
許春娘愴聲道:“賢弟,她逃不了的,我還有句話交待……
丁浩發急道:“大哥,我怕她對令師下手……”
“隻有一句話,聽我說完,我恐怕……沒有機會再說了!”
“請說吧?”
“賢弟,你答應將來做離塵島主人?”
丁浩心頭一震,道:“大哥,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
“不,我現在要你親口答應?”
丁浩心想,反正自己已經有了打算,就權且應允也無妨,以免耽擱時間,誤了大事,當下咬牙,道:“好,我答應!”
許春娘淒然一笑,又道:“我如不幸,請把我葬在島上園裏,花晨月夕,我……將不會孤單……”
丁浩鼻頭一酸,跺了跺腳,道:“大哥別說癡話,你與師之間的……”
“賢弟,我知你用心,但……不用了,我意已決,除了死,我以什麼贖罪?”
“大哥,我們走!”
“你不答應我不走,我自斷心脈,你帶我屍體去見他老人家。”
丁浩心神俱震,知道她說得到做得到,不如一皆都答應她,待入秘窟見到老人之後,再製住她穴道,以防止意外。
當即頷首道:“大哥,小弟照辦!”
“好,我們現在入穀……”
“大哥,我們由正麵入穀,攔阻必多,令姐必然有備,我們從後山秘道……”
“什麼,秘道?我從來未聽說……”
“這是令師他老人家發現的,上次小弟便是由秘道脫困“啊!真想不到,好,你帶路!”
“請隨小弟來!”
兩人雙雙彈身,馳向後山,這一繞便是數裏,足足耗了兩刻時辰,才來到當初丁浩脫困的地方。
丁浩費了很大功夫,找到秘道口,縱身升起丈許,抹去青苔,在櫃扭上戳了三指,穴道封口自開,然後落下地來,道:“大哥,我們就進去麼?”
“進去吧!”
話聲甫落。一陣“隆隆”之聲,遙遙傳來,像是發自地底山腹,緊接著,整座山穀晃動起來……
丁浩亡魂大冒,栗呼道:“怎麼回事?”
許春娘花容失色,驚顫地道:“地震,賢弟,可怕的地變!”
震動愈來愈烈,穀邊峰頂,已有土石崩落,那聲勢如千雷齊發,萬馬奔騰,天在轉,地在旋,兩人立足不穩,雙雙跌坐地麵。
許春娘突地一把拉住丁浩的手,狂聲道:“賢弟,多奇妙,我倆竟活埋在一起……”
丁浩默然無語,死亡的險影罩上心頭,他想:“多麼意想不到的毀滅,一切思怨情仇,從此一筆勾銷。”
許春娘像發了狂,連連搖撼著丁浩的手道:“賢弟,你怕麼?”
恐怖的一刻很快地過去了,可怕的聲浪停止了,隻是兩人的暈眩之感未消。
久久,丁浩才出聲道:“大哥,過去了,僥幸沒有遭劫!
許春娘仍緊抓丁浩的手,紅著眼凝視著丁浩,好半晌才深深一聲歎息,鬆開了手,幽淒地像夢囈似的。
“命!我更相信命運了。命運是無法改變的!”
丁浩當然明白話之意,帶著勸慰的口吻道:“大哥命運仍是可以改變的,俗語說人定可以勝天……”
“不錯,但不用在我身上。”
“大哥,不知前穀怎樣了?”
許春娘站起嬌軀,栗聲道:“我們快入秘道查看!”
丁浩心頭一震,站起身來,兩人這才發現秘道入口已裂成一個大縫,登時驚得目瞪口呆,看樣,山腹秘宮可能已發生巨變。
許春娘哀淒地道:“秘宮可能毀了?”
丁浩懷著惶惑的心情,彈身上了裂口,一看,裂縫深約三丈,所幸三丈外仍可見那秘道,並未被封死。
當下回頭道:“大哥,上來吧!”
許春娘彈身站到丁浩身旁,手扶岩石,向縫張了張,咋舌道:“大嚇人了!”
“大哥能越過這三丈裂口麼?”
“賢弟,這還難不倒我!”
“如此小弟當先,大哥隨來!”說著,飛身掠了過去。
許春娘也跟著彈射過來,秘道僅容一人通過。
丁浩領先,向裏彈去,愈深意黑暗,漸漸伸手不見五指,丁浩功力雖深,也僅能模糊辨物。
走著,走著,忽然視線明朗起來,丁浩大感駭異,發現側上方有光線透入,原來山腹多了一道口來。
從那深度來看,竟不知有多遠。
“賢弟,怎麼突然亮了?”
“山腹裂開了口!”
“啊!”
越過裂口,進不多遠,丁浩默念已快接近石牢了,突地眼前一暗,不由驚叫道:“大哥,秘道封死了”
許春娘擠近身來,栗聲道:“秘道封死了……怎麼辦?”
一個奇怪的聲音,傳入耳鼓,丁浩心一動,道:“靜靜,聽!什麼聲音?”
“好像……是人的呻冷……”
丁浩運足目力,望向崩的土石望去突然發現一個白茸耷的東西在蠕動,不由大吃一驚,再逼近前去一看,駭然驚呼道:“大哥,令師被壓在土石下,隻露出一個頭!”
許春娘也跟著驚呼了一聲,激顫地道:“快設法救他老人家!”
丁浩鎮定了一下心神,道:“別急,讓我慢慢來!”
說著,走近土石,用手摸索了一陣、然後小心翼翼地從上麵慢慢移開石塊,用自己的襠,護住老人的頭。
許春娘在後麵接移下的岩石,足足一盞熱茶工夫,老人的身軀才露了出來。
丁浩俯下身去,大聲道:“老前輩,您傷得怎麼樣?”
老人喘息了一會,聲細如蚊地道:“你是誰?”
丁浩放大了聲音道:“晚輩便是上次蒙老前輩救出石牢的丁浩!”
“啊?是你……你怎麼來的?”
“專城叩謁老前輩!”
老人雙目張了開來,但暗淡無神,激額地道:“你……答應老夫辦的事……”
丁浩下意識地回顧許春娘一眼,然後才沒聲道:“老前輩,且先離開這裏再為奉陳,如何?”
“老夫……天命已盡了!”
“老前輩受了傷?”
“致命的重傷。”
“到了外麵再設法為老前輩治療……”
“不用了,神仙也無術回天……”
丁浩怕時間拖長了會真的不治,不再多言,反身把老人負在背上,向許春娘以目示意,雙雙向外奔去。
老人虛弱地掙紮道:“老夫……要死在窟,不要……見天日……”
丁浩隻作不聞,加速朝秘道外奔去。
不久,來到秘道外的穀地,把老人輕輕放落,檢視之下,不由寒氣大冒,老人雙腿已折,胸骨也斷陷下去,口角還留著血漬。
看來是被崩石壓傷時吐過血,登時手足冰冷,沒了主意。
許春娘麵目呆滯,沒有絲毫表情,像是換了另一個人。
丁浩心念疾轉,應在老人尚未斷氣之前,為他師徒解開這個冤結,隻要老人親口說一句饒恕的話,許春娘便不會再朝極處去想……
過午陽光,仍很強烈,溫暖著這奄奄一息的白發老人。
許春娘戰栗的聲音道:“貿弟,記住你曾經答應過我的話?”
丁浩幾乎不敢抬頭眼望她,口裏漫應道:“大哥,小弟記得的!”
老人麵皮抽動了數下,喃喃地道:“很好,天意……秘宮毀了,所有的罪惡……全掩蓋了…”
丁浩打了一個冷噤,山腹秘宮既被震毀,許媚娘連同手下當然也被活活埋葬了,這罪惡之數,算是由江湖消失了。
這結局,的確是做夢也估不到。
許春糧幽幽地開了口道:“賢弟,先設法助老人一口真元,看他老人家是否想得出救治之道,如果回天乏術,你先問梅映雪的事,然後……”
然後是什麼,她沒說下去。
丁浩無言地點了點頭,坐下地去,把老人上半身,斜靠自己膝上,然後以手掌貼上老人“命門”大穴,把本身真元,緩緩迫入。
老人氣機已十分薄弱,好半晌才見轉機。
又過了約莫蓋茶工夫,老人目已現光來,呼吸也漸正常。
“老前輩,你覺得怎樣?”
老人雙目凝視著丁浩,徐徐地道:“孩,不用白費力氣了,但,老夫仍很感激你……”
丁浩眼圈一紅,道:“晚輩受老前輩再造之恩,愧天以報,老前輩想一想,可有什麼救治之道?”
“孩,沒有!”
“比如說什麼藥物,或是什麼岐黃妙手。”
“沒有,老夫便是岐黃妙手。”
丁浩黯然了片刻,以無比歉疚的聲音道“老前輩,在此時刻,晚輩應該說什麼話,但除此便無良策,隻好說了……
“你……盡管說好了,老夫的時間……已無多……”
“有位姑娘,被人以邪門手法製住了心神,不知如何才能解禁……”
“心神被製麼?”
“是的!”
“這個……容老夫想想……”
丁浩登時緊張萬分,摒息而待,他擔心老人說出不能解”這三個字。
許春娘也是雙目大睜,及待下。
久久,老人突地雙目一亮,開口說著。
“有了,心神被製,照醫道而言,是心脾之傷,你……以真純之氣,貫通她的‘五心’,然後……點‘環跳穴”,若不能解,便無法了。”
丁浩努力鎮定了一下,道:“老前輩,所謂‘五心’是雙足掌心,頭頂心麼?”
“不錯,一點不錯……正是這樣!”
“晚輩敬謝指點!”
老人忽然激聲道:“孩,你找到許春娘了沒有?”
丁浩心頭“咚!”地一震。
深深望了許春娘一眼,道:“已經找到了!”
“你代老夫殺了她!”
“沒……有!”
“什麼,你……不殺她,你答應老夫……”
丁浩期期地說道:“老前輩,她……她業已悔悟前非了,決心回頭是岸,老前輩是否能賜她……”
老人栗聲道:“好!好!你……定被她所迷,所以才自甘食言……”
“老前輩!晚輩發誓絕無其事……”
“她人呢?”
許春娘突地前撲前跪下,淚珠隨之紛滾而落,泣聲道:
“師父,不肖徒兒在此!”
老人身軀一震,側過頭,望著許春娘,口唇連連抖動,久兒才發出聲音道:“你……
你……孽障,罪惡滔天……”
邊說,邊喘著大氣。
許春娘以淚眼凝視著老人,麵上現出從來未有過的城真色。平靜地道:“師父,徒兒已如昔日所為、人神共憤,敬請師父正以門規,贖罪戾於萬一。”
你……你明知我……無法再……”
“徒兒不勞恩師動手,隻求師父眼望徒兒,徒兒會自盡的!”
丁浩不由急煞,脫口栗呼道:“大哥……你……先聽小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