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芊蕪翻翻後麵幾頁,居然都是寫他的。這個人果然是做娛樂事業的,真高調。她還是比較欣賞韓濯晨的深沉和內斂。
將雜誌放回原處,她繼續向前走,等到天已經黑了,才走到彈琴的酒吧。
在化妝間,韓芊蕪換上高貴的禮服,用略顯濃豔的妝掩蓋住臉上的蒼白和憔悴後,深深吸氣,走到台上。她淡淡地對每一個人微笑,坐在鋼琴邊彈著最愉悅的音律。
韓芊蕪看見每一個客人臉上都洋溢著愉快和享受的表情,也覺得自己很滿足,覺得自己活著還有些意義。
不經意間,她的視線與孟勳充滿好奇和探索的目光相遇。他坐在離她很近的位置,端著杯紅酒向她微笑示意。她也對他微笑,正如她對每位客人做的那樣。
三首曲子彈奏完,她去後台領了今天的工作餐,換回自己的衣服,坐在人來人往的後台角落吃著冰冷的晚飯。一杯水闖入她的視線,她抬頭,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孟勳溫柔的笑容。
對方笑得她頭疼,她低頭繼續吃東西。
他在她對麵坐下:“為什麼不和我們公司簽約?以你的形象和才華,一定能一夜成名。”
“我的音樂沒你想的那麼廉價。”
“廉價?三首曲子一百英鎊,我付的肯定比這個多。”
“我承認我現在很平凡,麵對一百英鎊我就能出賣我的音樂,任何人讓我為他彈琴我都不會拒絕。但是我會成功,不需要走捷徑。”
“你所謂的成功就是在高雅的殿堂演奏給那些上流社會的人聽?你為什麼不能讓更多人欣賞到你音樂裏的感染力和吸引力?”
“孟先生。”本來就咽不下去的飯,這下子她更吃不下去。韓芊蕪放下手中的飯盒,坐直身體,讓自己可以平視他:“你懂鋼琴嗎?你懂藝術嗎?你恐怕連我彈的是什麼曲子都不知道吧?我很清楚,我的琴聲在你眼裏根本一文不值,你看中的是我這張臉。”
說完她拿起包,連“再見”都懶得跟他說便離開了。他這種男人她遇見得多了,說得好聽,功成名就?娛樂圈的規則她懂,表麵上是像花瓶一樣,讓人從頭到腳品評,背地裏卻用身體去跟他們做肮髒的交易。這樣的捷徑她絕對不走。因為她什麼都可以出賣,除了人生最美好的東西。
她走到餐廳門口時,忽聽一曲莫紮特優美的旋律飄來,正是她剛剛彈的曲子。她停住腳步緩緩轉身,孟勳坐在鋼琴前對她微笑。那一瞬間,一切都是暗淡的,一束淡藍色的光照亮了他飛舞的指尖、他薄唇邊的微笑和他眼睛裏的溫暖。
對她來說,他的鋼琴彈得並不是很好,但那舒緩愉悅的音樂真切地拂過了她冰冷的心。
她不願意多聽任何一個音符,拉緊身上的風衣,轉過身走進了黑夜裏。
她願意用她的音樂去撫慰別人的淒涼,而她的冰冷,不需要任何人幫她溫暖。
黑夜裏,她一個人在霓虹燈下靜靜地向著學校的方向走去。
手機鈴聲響起,她沒有看來電就接通,這個時間,除了穆景沒有別人會給她打電話。
“你回學校了嗎?我過去接你。”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走走。”
“芊芊?”
“我沒事,想靜一靜。”
“好吧,到了學校給我打個電話。”
掛了電話,她找了張長椅坐下,掙紮了好久,還是一下一下撥通熟記於心的號碼。
清脆甜美的聲音在說:“對不起,您撥的號碼是空號。”
韓芊蕪笑笑,拉緊風衣抵抗住寒風,對著電話說:“我昨天又把學校的鋼琴彈壞了,你說我是不是很氣人?沒辦法,彈得太投入了。還有,過兩天有一個很權威的比賽,教授給我選的曲目是《化蝶》。我知道,他希望我能一曲成名,其實能不能成名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現在過得就很好,很滿足。”
她仰起頭看著天上的新月,今天是她的二十一歲生日。
他曾答應過她,每一個生日都會陪著她度過,因為這個世界上除了他,沒有人知道她的生日。
“晨,你和我說句話好不好?哪怕就說一句,我不貪心的,就說一句。”電話裏一遍遍提示她撥錯了號碼。她的手埋進頭發裏,手指不自覺地扯緊發絲。她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可全身的血液都在為思念凝結。
“我就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而已……你可以不接我的電話,關機也行啊,為什麼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不讓我見你,讓我聽聽聲音也不行嗎?
“就對我說一句你過得很好,你已經忘記我,我別無所求。”
不知道孟勳從哪裏跑出來的,搶走了她的電話。他有些憤然地把電話拿到唇邊,剛要講話,驀然愣住,看著她……合上電話。
這個男人怎麼總是出現在不該出現的時候擾亂她的心緒,讓她不勝其煩?她抹去眼淚,恨恨地站起來,從他手裏搶回電話。
“孟先生,我承認你懂鋼琴,你懂藝術,可是我——”
“可是我不懂你。”她後麵的話被他噎了回去。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笑容,聽到你的琴聲,明顯感受到了你靈魂裏豐盈到溢出來的愛,那麼濃烈的感情,即使不懂音樂的人都能被你的幸福感染。”他拉著她的袖口,將她的手舉到眼前,“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我絕對不相信你會在十指鮮血的情況下,把莫紮特的音樂演繹得那麼動人!”
“我不需要你懂!”韓芊蕪扯回手,攏了攏頭發,繼續向學校的方向走去。她今天的心情真的很糟糕,她沒有精力跟他玩語言藝術。
“你是個很矛盾的人。”他的話讓她心頭一緊,“你為什麼這麼恨自己?”
這個問題把她問得僵住了。看來她錯了,他不但懂藝術、懂鋼琴,還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