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謝謝父親大人”十分恭敬,恭敬到下麵坐著的一些人任誰都挑不出一絲毛病。隻是宋家家主宋敬濤的眉頭挑了一下,然後揮揮手道:“去坐吧。”
狗剩也不再抬頭看他一眼,扭頭往下麵走,目光在堂中逡巡,隻看到在最後一排有一個空位。他也不挑,施施然坐了下去,眯起眼。
他知道,接下來這些人談論的一些話,肯定是又老又臭,無外乎怎樣安排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宋家七公子,或者關於家族的一些產業該怎麼分配,再或者,就是他所聽不懂的了。這些內容並不是他所關心的,幹脆也不摻合,擺了個舒服的姿勢,雙眼微眯,想小憩一下。不過想想,也著實難為他了,馬不停蹄從明港奔回渭城,而他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這般勞頓,直到現在都沒怎麼休息過。趙銘斜斜看他一眼,輕輕歎了口氣。
雖然在燕國剛見到這個少年的時候就從他不加掩飾的雙眼中看出了他的意圖,但一路同行這麼些天,趙銘竟然對這個少年起了一絲憐惜。盡管他是那麼油滑卑劣,那麼流氓無賴,可少年對生活的一種堅定,以及甚至超出很多成年人的非凡忍耐,都讓趙銘受到了不少震撼。
他知道野地哪些野草可以入飯,哪些野草可以做藥草,哪些蒿子搗碎了可以驅蚊蟲……甚至他能在短短的半柱香裏草草搭好一個捕獵的陷阱。
他也懂得西瓜皮能炒菜,紅薯悶著吃最好,拉完屎隨手土坷垃就能解決擦屁股的事兒。
最讓趙銘驚訝欣賞的是,麵對一二十號人圍毆,他可以毫不變色,就地牆角一蹲!
這讓趙銘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混江湖的日子。
他心裏喃喃自語,但願這個少年能記得那八個字。
此時的狗剩已經朦朦朧朧的進入了半夢半醒的境界,耳中隻聽到廳堂裏有人漸次說些什麼,什麼甲字商隊從藍菲國帶回了兩廂紫鑽,乙字商隊遠赴東海探明了前往倭國的新航線,丙字商隊遭到了百邪海域的海盜襲擊,丁字商隊被朝廷租用,開赴席敦國播育王德……一個人說完另一人就站起來接著說,狗剩的耳中聲音從未間斷,也擾的他無法安靜入眠。
終於,廳內沉寂下來。
但緊接著,一個渾厚的聲音慢慢響起:“接下來,議議老四的事兒吧。”
狗剩心神一動,不自禁的醒了過來。
老四,自然說的是宋家四爺,宋敬山。
既然提到了那個差點在明港弄死自己的名義上的四叔,那他自然要好好聽聽。
可此時,整個屋子裏卻沒有一個人說話。兩排的座位之上皆沉默不語,眼睛微微瞟向狗剩,又匆匆閃開,竟是鴉雀無聲。
將四爺緊急從東海路生意直接調到睢國的手令是家主親自發布,其內在原因,在座的每一個恐怕都無比的清晰。明港事故,已經觸動了宋家三爺宋敬濤最後的底線,聽聞不光是四爺,連帶著東海水師劉軍門都被朝廷降級待勘,顯然三爺震怒之下動用了朝廷內的官場力量,這實在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而此時,那個孩子已經安然從燕國被接回,來到了宋家,三爺看來根本不想再把這事捂在桌子下麵,要提到明麵上好好論一論了。
死一般的寂靜蔓延下去。
在座的人裏,老一輩除了五爺宋敬城帶船出海之外,大爺二爺都在場。年輕一輩裏,宋武陵、宋蘭明、宋子剛、宋子陽以及剛剛回家的宋今是,到場五個,剩餘的兩個一個是四爺的獨子宋嘉南,在四爺被遣往睢國時隨之關了禁閉,另一個是大爺的次子,武陵公子的兄弟宋武安,仍在南吳京都照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