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垣死後的半個月裏, 整個渭城始終保持著一種詭異的沉默。沒有任何一個人多嘴而對此事評頭論足,或許是因為那封訃告帶給人的震撼太過嚴重,也或許是因為大家都聞到了一絲暴風雨來臨前的濃烈危機感,所以不約而同的緘默無聲,任由空氣中瘋狂湧動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流!不過此事最為要緊的當事人,宋家七公子宋今是卻並沒有任何表示,整日依舊廝混在玄衣營中,連宋府也不回。而宋家家主宋三爺倒是同樣看的開,一次也沒有去過玄衣營看一看自己這個差點殞命的獨子。期間趙銘來過兩次,狗剩的三哥宋嘉南也派人來過一次傳了句“萬事小心”,連府中教頭林忠都來了一次,隻不過林老漢在看罷那杆狗剩用過的旗杆後,無聲的在演武場上站了很長時間,而後再無聲離去。隻是聽聞,這位老教頭,當夜便大醉了一場,整個院子都彌漫著濃濃的酒味。
在玄衣營事發之後的第三天,宋家渭城大掌櫃自裁身亡,而宋府仿佛早就料到一樣,隻是多給了些撫恤銀子,便翻篇不提。今年春季商船已經漸次出海,竇健也隨之遠渡大洋彼岸,這裏發生的一切事情狗剩也以最快的速度函達竇健一一敘述,好在竇健沉穩有餘,並沒有剛剛出海便大行鼓吹十四年前的種種曲折,同時也避免了在此緊要關頭繼續撩撥宋敬濤逆鱗的尷尬局麵出現。玄衣營統領銳歌出奇的發現刺殺七公子一事竟被家主高高掀起,又輕輕落下,雖然心中不解,但也慶幸沒有在營中鬧出太大的亂子,於是各自平安。唯一讓人頭疼的,倒是無關輕重的紫雲丫頭。這丫頭受了驚,一天十二個時辰倒是有一半時間與狗剩形影不離,讓堂堂的宋家七少爺鬱悶不已,像是身後長了一條小尾巴,渾身上下都不痛快。好在那丫頭並不多事,也不聒噪,狗剩自然隨遇而安,隻當紫雲丫頭不存罷了。
今天的狗剩精神不錯,在樓子裏待的煩悶,便剪手踱步,閑逛了一圈又一圈。路上不少碰見形色匆匆的玄衣營甲士,每當那些甲士看見七公子的時候,都不約而同的加緊腳步低垂目光快速離去。這讓狗剩很是摸不到頭腦。不過在看見一人略微憤恨的目光後,才恍然大悟,隨即無奈的歎上一口氣。自己不管是何身份,畢竟手刃了玄衣營陸字區舍長顧垣,那顧垣無論是否受人指使,但在這些當兵的眼中,那就是無話不談生死換命的兄弟。對待殺了自己兄弟的人,這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不找自己麻煩就已經不錯了,哪裏去奢望他們再與自己笑臉相迎?
這些都是狗剩這幾日生活中的小小插曲,唏噓感歎一番便會馬上忘掉。真正讓他難以釋懷的,還是崔鵬的反應。當顧垣死後,崔鵬自然也就知道了狗剩的真實身份。當他得知整天和自己在一起聊天打屁分享苦苦果的貧家孩子狗剩就是宋家七少爺的時候,整個人都沉默了好久。隨後再見狗剩,無論是舉止還是神色,便都帶了一絲細微的拘謹與排斥。這種表現很好理解,那是一種與生俱來般的畏懼和羞怯,是對權利的一種恐慌與不適應。狗剩無奈,隻能強迫著這家夥和自己談天說地。幾日下來,崔鵬終於發現雖然七少爺是個大族公子,可骨子裏與自己這種人差別並不是很大,所以也漸漸放開了心態。隻是在稱呼上,依舊恭敬的喊著七少爺或者公子,再不敢叫什麼狗剩之類的齷齪詞彙了。狗剩對此無可奈何,也隻有隨他去,不再強迫。
閑下來的時候,狗剩也嚐試著再次和小白龍一起衝擊真武修為,可是終究是徒勞,隻能夜夜哀歎,無功而返。對此小白龍甚至都難以解釋,按道理解釋,就算狗剩血脈天賦有問題,可在龍息滋養了如此長的時間下,也不該一點成效沒有啊?在無數次的失敗後,小白龍隻能承認這家夥體質異於常人,隻能苦苦等待所謂的機緣來臨了。狗剩情知無望,也就看的開了些,心態沉穩下去,反而在林家槍一途上愈見精進,如同那揮毫潑墨一般,靈光一閃,常常有神來之筆。可接下來,狗剩再提著酒找林爺爺學藝的時候,卻屢屢吃了閉門羹。林忠竟是見也不見他,而是淡淡的說水到自然渠成,接下來公子會走多遠,就不是老漢說的算得了。
狗剩腹誹這老頭不明就裏的打機鋒,可更不敢每天像狗屁膏藥一樣黏在老頭身邊,否則這位甲子傳奇收官者隨意的一揮手,自己還不骨斷筋折?他跟著老頭習藝有了一段時間,深知這位貌不驚人的老家夥手底下可毫不容情,於是隻能訕訕作罷,繼續閑逛在玄衣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