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滿驚愕抬頭,看見了狗剩,生硬的臉上咧出一個稍顯僵硬的笑容,點頭道:“是啊,來的早......小哥今天也來的早啊!”
狗剩笑道:“我可是一天兩擔水,上午多忙會兒晚上能多歇會兒,胡大哥呢?您平常不都是一天一擔水嗎?”
胡不滿撓了撓頭,他有點失神,所以並沒有聽清狗剩在說些什麼,這時候才愕然反應過來,有點不好意思的應付道:“哦......嗬嗬,是嗎?”
狗剩愈加奇怪,衝胡不滿招了招手,道:“胡大哥來亭子裏歇會兒腳再走吧,我這兒給您預備了點上次說好的茶末。”
胡不滿原本已經挑著水都快走過了亭子,聽得狗剩這般說,想了想,便轉身進了亭子,將兩桶水放下,扁擔收起來,在狗剩身旁坐下,取掉了頭上的草帽微微扇風。狗剩將竹筒遞了過去,胡不滿接過,打開塞子聞了一口,果然清香撲鼻。他雖不懂茶道茶葉,但也能聞出個好歹,於是對狗剩報之一笑,說道:“難得兄弟上心在意,我先謝過兄弟了!”說完又似乎覺得剛才自己的走神有失禮數,訥訥半晌再次衝狗剩報之一個歉意的微笑。
狗剩看的真切,這位胡大哥每次笑的時候都太過僵硬,笑完之後立刻就回複了滿臉茫然的神色,茫然中還夾雜著淡淡悲涼。這讓狗剩好奇心大起,他知道胡不滿是個典型的憨厚山民,為人淳樸心地實在,對其也十分有好感,今日見得胡不滿神色遊離心事重重,便問道:“胡大哥最近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兒,說出來聽聽,咱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胡不滿愣了下,很快又搖搖頭,含糊道:“沒...沒什麼!”似乎覺得這樣說太沒底氣,他又笑道:“真沒什麼,勞煩兄弟費心了。”
他越是這樣說,臉上的神色就越是不自然。山民多淳樸善良,並不懂得如何掩藏自己內心感受,所以狗剩愈加篤信他是出了什麼意外狀況。說起來,這些山民安居佳鳴穀,與應天學宮毗鄰,日常多以植種少許的莊稼和漁獵為生,天然淳樸,朝廷稅負也不甚重,很少有生計問題。所以胡不滿此時的表現就顯得有些奇怪了,狗剩笑了笑,看似無意的問道:“胡大哥,最近你家太平兒怎麼樣?可曾準備參加學宮童子班大考了?”
太平兒便是胡不滿二十六歲才得的那個兒子。也許是得子不易,胡不滿雖然目不識丁,也還是請人給兒子起了個極為響亮吉祥的名字。太平太平——胡不滿曾笑說過,就是想讓自己的兒子太太平平安安樂樂。此時胡不滿聽得兒子的名字,臉上肌肉猛的一頓,眼睛裏也騰起了淡淡的霧氣,不過當著狗剩的麵兒,他還是盡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鼻音稍重的道:“挺好,都挺好!”
狗剩心下了然,恐怕真如自己所想,是他那兒子出了問題。不過能有什麼問題呢?胡不滿為人憨厚,對兒子極為寵愛,又怎會讓自己兒子隨便就出了問題。狗剩眯眼細細想了想,試探著問道:“太平兒生病了?”
胡不滿終於還是忍不住情緒翻湧,眼眶登時紅了,他深吸一口氣,微微仰臉看天,又長歎一口:“兄弟,你別問了,謝謝你的茶,以後......咱們還是少來往的好,這對你,有好處!”
狗剩大驚,眉頭皺起,問道:“胡大哥什麼意思?”
胡不滿卻不再說話,而是將木桶挑起,頭也不回的出亭子下山而去。狗剩不好再出言喊住胡不滿,隻是眉頭緊皺不得要領,這個平日裏爽朗粗獷的漢子,如何變成了這般模樣?看來太平兒真的是出了什麼讓他難以應對的意外。狗剩看著胡不滿的背影,心中暗暗有了計較,等這擔水挑罷,自己看來要去北山胡家村看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