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村毗鄰佳鳴穀北山,在東、西、北三山之中地理位置算是最為優渥的了。東山與西山雖然同樣廣闊富饒,奈何距離應天學宮有點遠,不如北山之近,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北山在許多年來中,倒是不少受應天學宮庇護。因此胡家村也漸漸興隆起來,最起碼在佳鳴穀這若幹個村莊中,胡家村可謂是“執牛耳者”了。而村子裏年紀合適的孩子,也多有通過大考進入學宮童子班就學的,這對於愚昧多年目不識丁的山民來說,無異於天大的喜事,由此胡家村的村民在與其他村莊裏的人擦肩而過時也多有得意倨傲心態。
胡家村位於北山山腰,那裏有一處地勢較為平坦,存在著一大片寬廣的開闊地,經土著村民多年營建,已經有不少建築拔地而起。雖然也還不過是土石房屋,然而無論是布局還是格式,都已經有了蔚然大族的氣蘊。這當然要多虧了應天學宮的庇護,才使得胡家村愈加的昌盛起來。不過這幾日,胡家村村民卻各個臉色難看,心事重重。
胡家村人口並不算很多,滿村加起來也不過三百餘人,都是一個姓氏,族內人人團結,相處和睦。這幾日來,村東頭胡不滿家卻出了一件怪事,隻因那胡不滿的兒子胡太平幾日前突染重病,幾乎是刹那間便臥床不起奄奄一息,這讓久居山林少見疫病的胡家村人人麵麵相覷,哪怕是族中長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也請了醫生,不過山野之中的杏林老先兒治些頭疼腦熱還可以,哪裏見過這等奇異的病狀,當下束手無策,無言以對。至於去鈞城請那些久負盛名的老醫師......卻難上加難。倒不是付不起診金或者不舍得,而是胡家村一直處在這窮鄉僻壤之中,哪裏認識什麼有名有實的醫師啊!
胡家村村民大多淳樸良厚,見得胡不滿家出了這等狀況,都是歎惋可惜,那太平兒人們也是知道的,自小聰明伶俐,勤勉好學,原本族人都對其入應天學宮童子班寄予厚望,而今看來,恐怕能不能熬過這個秋天,都是問題。
胡不滿二十六歲才得這麼一個兒子,寵愛疼惜自是不必說。如今年近不惑,細細看時兩鬢都已泛白,不料兒子得了這麼一個怪病,胡不滿五尺的漢子每每聽見兒子在病榻痛苦呻吟,都忍不住潸然淚下暗罵自己的無能。
也不知是從哪裏聽來的偏方,有人說若是以北山碎碎泉擦洗身子,或許可以延緩病情,減輕痛苦。於是胡不滿每天都要往北山碎碎泉跑個三四趟,為兒子清晨、中午、晚上各擦一次身子。雖然成效甚微,但胡不滿依然堅持不懈,如今他也隻能為兒子做到這個份上了。
今日下午,胡不滿回到家中,將碎碎泉水倒入自己做的粗糙木桶中,和同樣愁雲滿麵雙目布滿血絲的妻子對望一眼,盡皆垂淚。他勉強拭去眼淚,來到裏屋兒子窗前,盡可能的擠出一絲笑容,輕聲道:“太平兒,今天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小小的孩子似乎已經不會說話了,隻是呆呆的看著自己的阿爹茫然無語,胡不滿又是一陣心痛,微微歎了口氣,也不敢讓太平兒聽到,隻是彎身將他抱了起來,走到前屋,輕輕將他放入木桶中,然後慢慢擦拭兒子的身體。見得兒子胸口小腹甚至連手足之間都有赫然醒目的暗紫色淤印,心下大痛,淚水便不自覺的湧了出來。
便在此時,胡不滿忽聽得門外有鄰居叫道:“阿滿,你們家有客人來!”
胡不滿擦了擦眼淚,示意妻子繼續為太平兒擦拭身子,他前去開門。走過院子,打開院門,胡不滿愕然發現來的人竟然是在北山碎碎泉常常邂逅的那位俊俏小哥。胡不滿愣了愣,才問道:“兄弟......怎麼來這兒了?”
來者當然是狗剩,他自從中午於碎碎泉和胡不滿一別之後,便很好奇這位胡大哥為何心事重重的樣子,回到後廚放下擔子便來了胡家村探望。當下對胡不滿笑道:“今天不是特別忙,我來看看胡大哥。”胡不滿低頭看去,果然見狗剩手提著兩包油紙,狗剩嘿然道:“我那實在沒什麼好東西,所以隨手帶了點後廚自備的糕點。”
胡不滿歎了口氣,想了想,還是道:“兄弟有心了,隻是......你胡大哥這兒,實在是......”說到這,胡不滿再也說不下去了,隻是黯然搖頭,然後退了一步,將狗剩讓進院子,目光看著屋子裏形如木頭人的一樣的兒子,眼淚再次洶湧而下。在北山碎碎泉的時候或許他還能控製自己的情緒,然而等回到家裏,眼見得疼愛的幼子深受病痛折磨,胡不滿也再忍不住難過傷心,眼睛始終都是紅紅的。狗剩隻望了一眼,便知情由,轉向胡不滿道:“太平兒生了什麼病?多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