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笑了,因為他看到了狗剩的表情,當年過天門而不入,攜流星之勢重新落回人間,隻為尋求那一抹溫暖的燈光。這般做法天上那些本來穩坐天庭的神仙肯定無法理解,而董承運更是無法想象,所以說,他這麼多年一直自困於地下,無論如何,都是萬分孤獨的。可是現在,卻有一個少年郎為當年他的毅然下界報以歎息,並帶著一份吾與之的讚同態度,這讓老頭感到了很大的慰藉。他笑了笑,對狗剩道:“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薑小子是個舞文弄墨的家夥,寫了很多酸詞,這一首《聽雨》寫出來後老師傅評點其‘為賦新詞強說愁’,草堂同窗大多都是這麼認為,我亦難免俗。多年後再想起來,卻聽出了些別的味道。記得年輕的時候也喜歡偷偷跑到鈞城聽說書人講故事,大多都忘記了,偏偏一句話記憶猶新......”老頭閉上眼,嘴角浮現一絲溫柔的弧度,輕聲道:“隻羨鴛鴦不羨仙。”
狗剩笑起來,狠狠點了點頭。
老頭手指輕輕在腿上敲點,似乎要將那七個字唱出來,良久之後才聽到狗剩問:“那你怎麼會被困在地下呢。”
老頭嗬的笑了一聲,臉上有一絲愁苦隱現,他想了想,道:“已見天門,哪裏還能那麼輕易的跑下來。若是可以隨意上下,天下豈不是要大亂了。天道如此,就算是仙,也隻能固守天道,絲毫不能逾越。我記得有一年天生異像,我的神識感知到神州又有人洞開天門,正是那以一杆長槍稱霸江湖數十載的林家槍後人,聽說此人以自創盈虧槍開了天門一線,卻福緣不足,天雷陣陣以為天譴,活生生將一個已經開了天門的真武奇才打落凡塵,差點被天道褫奪所有修為......這就是一個明證啊。隻是無意開了天門一線便有如此後果,更不要說我當年過天門而不入了。那時我回到下界,已是冒天道之不為,差點......就被天誅地滅了。”
狗剩若有所思,點頭道:“您就是因為這個才自閉於地下。”
老頭嗤笑一聲,似乎對狗剩的這句話十分的不滿,冷笑道:“會當淩絕頂,爺連神仙都懶得做,豈會在乎所謂的渺渺天道。大不了就是受天誅而亡,我何懼哉!”
狗剩吐了吐舌頭,這種看過絕頂風光的人物,果然是夠豪邁。
老頭歇了口氣,才道:“我自困地底,隻是因為......因為小秦,她,她死了。”
死了!
狗剩豁然一驚,不可置信。
老頭倒是在這個時候顯得很平靜,他緩緩道:“我早該猜到,小秦寒毒未清,已是病入膏肓,我於姓董的半年之爭,穀內的兩個真武高手都不在小秦身邊,她受寒毒侵襲,自然難以為繼。嗬嗬......現在想想,當年為意氣之爭,卻害的小秦寒毒發作而亡......若是,若是能夠重來,哪管洪水滔天,我也要保住小秦。”
狗剩黯然道:“你自責過切,所以自閉地下。”
老頭這回不再說些什麼了,過了許久,幽幽歎道:“是。”然後他又笑道:“這份天人機緣是董承運給我的,小秦死後,我便發誓此生不受半縷天光,董承運自以為是,爺就讓他自食其果。”
狗剩愣了一下,喃喃問道:“自食其果?”
老頭笑了起來,點頭道:“若不然,你以為姓董的為何一甲子都不曾出過佳鳴穀?”
狗剩心中大駭,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老頭不管狗剩如何的反應,自顧自道:“他若是敢離開佳鳴穀,我必讓他一生心血刹那間毀於一旦。”狗剩深吸一口氣,並不為老頭話中的戾氣所動,而是顫著聲音問道:“他既然知道你在這山上,為何又讓我來這兒,他想幹嘛!”老頭嘿然一笑,搖頭道:“無外乎是想借老頭子尚還未褪去的仙人氣運點化一下你小子而已,現在想想,你在他的心目中,地位恐怕不低。”說完這話,老頭也是咦了一聲,笑問道:“爺也是很納悶,董承運到底想讓你小子幹嘛,竟然如此看重。”
狗剩皺著眉頭,神色有些難看,他忽然意識到,或許自己已經成為了董承運手中的某個棋子,正朝著既定的計劃穩步前行。而恐怖的是,他根本不知道這個計劃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