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浩和嚴浩不做五四青年好幾年了,兩人挑了處樹蔭閑閑地站著。八月末的北京都立秋很久了,但桑拿天氣久久沒離開,即使剛下過一場雨,雨過天晴後,依舊熱得人喘不過氣來。

兩人都是身高腿長型,隻是嚴浩一般情況下是麵無表情,說話也是清清冷冷。而顏浩有一對狹長的鳳眼,嘴唇很薄,見誰都三分笑,眼睛晶亮,有意無意都像在放電。有位學妹這樣生動地形容過兩人,當嚴學長專注地看著你時,你會覺得他是正義的化身,來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除暴安良、維護世界和平。而顏學長像這樣看著你時,她特地做了個深呼吸,你會覺得他是為了愛你才來到這破爛不堪的地球。

顏浩的魅力可見一斑。

嚴浩喜歡打網球,網球場的一邊是個小樹林,散步的人很多,他打的球飛過去,沒人敢撿。顏浩則喜歡打籃球,有次打球受了傷,女生們組團去慰問。

京大的啦啦隊在北京的高校裏數一數二,這名氣就是從顏浩進了校籃球隊才有的。

這一冷一熱的兩個人,不僅名字相同,還同一年進京大,讀同一個專業,且處成了好朋友,這是京大的奇聞之一。新來的學妹們聽了一驚一乍,學姐們就以過來人的口吻提醒,說這兩人可遠觀,不可近觸,不是她們可以肖想的。學妹們便謙虛地請教他們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學姐們的表情就有點酸酸的、訕訕的。

嚴浩今天穿了件墨綠的V字領T恤,亞麻色的休閑長褲硬被他穿出一種正裝西褲的質感。他問:“你確定她還沒來報到嗎?”京大今年到底招了多少人?每個窗口前都排了長隊。

“查過兩遍了,雖說十六年不見,但那副小模樣,不談十八變,就是七十二變,我也能一眼認出來。”顏浩抬起手腕,那四顆牙印早就被歲月淡化了,不過,那種疼痛他至今都記得。

“名字會不會弄錯?”嚴浩看著緩慢前進的人群。

“不會,明盈盈,名字還是取之我姓的諧音。”顏浩篤定地道。

“你準備履行婚約?”嚴浩難得地揚了下嘴角。

顏浩像聽到一個非常好笑的笑話:“我的目標是四十歲時結婚,如果她願意等,就履行吧!這天熱死了,我們找個地方喝點東西去,她要是來了,反正有人接待,丟不了。”

“再等等,畢竟人家小女生第一次來北京,你該多照應點。你要不打個電話給你母親,問問她坐的什麼車。”

顏浩的眼睛倏地瞪大:“我才不自投羅網。如果高中生允許結婚,我媽第一時間就會把我押去民政局。你不知道,對於這個明盈盈,我媽媽就像魔怔了。”

嚴浩看著排著長隊的新生,事實上,他也對這位明盈盈有一點好奇:“胡雅竹知道這事嗎?”

“我好不容易才把她追到手,怎麼也要交往半年八個月的。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把明盈盈當作未婚妻,必須對她忠貞不渝吧?”

“你為了追胡雅竹已經努力五年,而這婚約一直都在。”

“嗯,我是高中畢業時才知道這婚約的,現在想想都覺得匪夷所思。她小時候粉粉嫩嫩的,雖然凶悍,不過還算可愛,我就特好奇她會長成什麼樣。再說了,有個婚約在那兒,不管多纏人的女友,想分手,就甩出這婚約,沒人敢怨我一聲。其實會有這婚約是因為我媽媽賊心不死、癡心妄想,我要是真心想毀約,估計她也不會把我怎麼樣。所以這婚約對我不痛不癢,在我沒決定結婚之前,就由著它吧。如果那明盈盈真的沒長殘,有一天娶她也無妨,至少我媽媽很開心。”

“你說這些話的前提是她願意忠於婚約,假如她和你一樣不願意呢?”

“她要是不願意就太好了。我隻怕她一見到現在的我,就扯著婚約的大旗,對我糾纏不休。我得防著這一點,要是她長得實在不敢恭維,我就當從來沒婚約這回事,讓她有多遠滾多遠。”顏浩蹙眉,抬手摸了摸耳朵,“我這耳朵不知怎麼回事,這兩天莫名其妙地發燙,不會有人在背後咒罵我吧……上帝啊,京大招生辦今年咋回事,這是打哪個山溝溝裏找來的兩個歪瓜裂棗?”

新生報到處是借用的學校的禮堂,禮堂外麵種著一排幾十年的國槐,棵棵枝葉茂密,每一棵樹的樹蔭都像一把傘。樹蔭下蹲著兩個人,左側的那個人生生占了很大地方。顏浩無法準確計算,目測那人至少在一百公斤以上。胖也就罷了,他還黑,威武雄壯得像個金剛。胖子怕熱,身上穿的大概是自家縫的短袖襯衫、運動款的中褲,早就濕得不能再濕。他擦了一把汗,看一眼人群,憂愁得很。右側的那一位纖瘦多了,但沒有最黑,隻有更黑,黑得眉和眼都找不著了,就剩一口白牙。那人不僅黑,還髒,那是白色T恤嗎,還能找著一處是白色嗎?牛仔短褲上沾著的是番茄醬吧,頭發亂蓬蓬地散著,像剛被人搶劫了。這黑妞看人的眼神還挺凶,放冷箭似的密集地射過來,很嚇人。

“喂,黑妞,沒見過帥哥嗎?”顏浩純粹想逗逗她,閑著也是閑著。

黑妞明靚挑挑眉:“見過,但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這就是她親愛的明明哥呀,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明靚確定是他,他一點都沒讓她失望,自戀又輕狂,還無恥。

顏浩盯著她,邪氣地一笑:“那你真是孤陋寡聞了,沒事,學長不怪罪。”

“要我說謝謝嗎?”

“不一定非要謝,誰和小貓小狗計較啊!”別說,她真的挺像一隻從垃圾桶裏跑出來的髒兮兮的流浪貓。

明靚甩了甩遮住視線的發絲,順著他的話說道:“要是我謝了,你就是和小貓小狗計較了。啊,那你豈不是連禽獸都不如?行,謝謝學長。”

嚴浩將手虛握成拳,抵著嘴輕輕咳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