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幼年的藝術生活(2 / 3)

這回之後,我對於繪畫,更熱心起來。在這學期的終了的學業報告單上,圖畫的分數是90來分。

在高小時,我不但圖畫好,而且算術也好,同學中頗有人以菱、橘等食物來交換我的算術公式和答數的。到了中學,我因為喜歡圖畫而把此外的功課都荒廢了,連算術也不得不向人家求教了。

進中學不到一年的樣子,因為作文關係,跟國文教員吵了架,被除了名。

雖然在中學時代很喜歡繪畫,由於圖畫教員的不良,依然困頓在臨畫之中,新的技法的聞知,簡直一點也沒有。

後來家中要我學法律,想我將來在官場中混混,或者成一個法律專家,然而我卻無意於此。到了上海,並不遵照家中的叮囑,管自入了藝術學校,在那裏才得到一點新的知識,對於繪畫,才漸漸進入了正道。

跟小友們用炭粒在人家的白堊的牆壁上亂塗的時代,同時還喜歡弄泥。若不去用炭粒作畫,便約二三人到田間掘泥造人,雖然僅能造成葫蘆一般的東西,始終不像一個人形,但大家認為是像得無可再像的了。在高興時,或者再用幾塊舊磚,為這些葫蘆形的泥人建造了家屋,再高興時,更為他們製作永遠生不上腳的光身的馬。後來雖然我發明用火柴杆來當做馬腳,但終因火柴杆太細,往往不能把馬身撐起,等到有入提議用竹筷或樹枝來作馬腳,這才把馬弄得像馬。

每次從田間回來,衣上不會沒有泥的,因此,往往被家中責罰,禁止下回再去。

後來在街上看見挑擔賣糖的江北人,同時兼賣印泥人的母型,我便跟著小友們將母型買了來。這樣一來,我對於弄泥土的興趣更高了。

將母型印成的戲裝的泥人有各種各樣,實在使我迷戀。從田間取來的粘土,因為不會搗練,水分蒸發後,易生裂紋,於是,我便研究著使它幹燥後不致生裂紋。做成的泥人,至今尚有三四枚在家中留存著,不曾破損。

對於玩泥,隨著年歲的長大而漸漸失卻了興趣。有一個夏日晚上,在茶館中聽到留聲機在唱,這使我興奮到了極點,在那裏留戀著不想回家了。次日,便約好了一位最知己的小友,他的趣味跟我是完全相同的,在家中仿造留聲機。我們用大英牌香煙匣的厚紙來改作留聲機的機身,用壞鍾的發條當旋轉機,用大前門罐裏的圓鐵片當蠟盤,還自己製造喇叭和搖手。雖圓鐵片偶然轉了幾下,但終於不會發音。這使我們非常詫異,莫名其所以。但機的外觀,儼然是一架小型的真的東西了。

因為帝國主義在我國的文化上加以侵略,所以雖如我家所在那樣的窮鄉僻壤,也有耶穌教福音堂的設立。每逢星期日,必有“洋鬼子”乘坐著“偷雞豹”(作者家鄉稱外國人乘坐的用汽油引擎的小汽船為“偷雞豹”),經過鎮中的市河,而至那座不十分像樣的福音堂中講道,勸大家信教。我或因太幼小尚不懂事的緣故,所以不曾被勸信教,但得了不少關於耶穌受難的宣傳畫。當然,我對於這些畫,與香煙中的畫片和自己的作品一樣視同瑰寶,珍而藏之起來。

那些“洋鬼子”帶來的畫片之外,還有一條“偷雞豹”,任我們看。我果然對於畫片是愛不釋手,對於“偷雞豹”卻更來得喜歡看,因為它更難得看到,而且是會動的,會自己行進的。於是在歡喜看之後,又糾集同好來製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