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許貫忠更真切地感受到了李瑾口中的“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汴水之上,船隻來往不絕,不知為大宋帶來了多少的財富,所謂“樞紐天下、臨製四海,舳艫相會、贍給公私”,所言當真非虛。所以即便是每年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進行疏浚,也沒有人提出來要舍棄這條重要航道。
今日風平浪靜,李瑾與許貫忠再次在甲板上談論,正好看見兩岸有人在疏通水道,看見那些衣不蔽體的河工,其間還有皓首白頭的老翁,“唉!”許貫忠歎息一聲,接著語氣中略帶憤怒說道:“國家已經無人了嗎?治河者竟還有皓首老翁!”
李瑾回道:“平民黔首為生計奔波而已。”接著對許貫忠道,“不過他們還算是好的,至少還有口吃食,兄長近年來可到過江南嗎?”
“還未去過,準備武舉後再去。”許貫忠搖頭。
“兄長到了江南之後,胸中隻怕會更加憤怒難平。”李瑾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賢弟此言何意?”
“兄長平時應該有留意朝中時政,難道不知道花石綱已是愈演愈烈,漸成燎原之勢了嗎?”
“雖然聽朋友提起過,卻是一知半解,不甚了了。”
“上有所好,下必從之,當今官家好奇石異木,崇寧四年,朝廷在蘇州增設應奉局,由蔡京的心腹朱勔主持,初時還好,這種花石貢品的品種不多,數量也很有限。隻可惜,在咱們這位官家心中,這奇花異石上明顯要比黎民百姓重要得多了,對於出色的進貢者紛紛加官進爵,上行下效,隻怕現在各地尤其是東南之地再挖下去,挖的就不是花石而是國家的根基了!”
許貫忠驚駭地問道:“形勢已經如此嚴峻了嗎?”
李瑾接下來的話讓許貫忠愈發心驚肉跳。
“嚴峻?隻怕過不了多久就會爆發出席卷東南的民亂了!兄長可知,蘇州百姓家中隻要有一木一石稍堪賞玩,就有官吏率領健卒直衝其家,往園囿花石貼上黃封條為標誌,就算是又搜羅到一件禦前貢物。百姓稍有怨言,則必冠之以“大不恭罪”,借機敲詐勒索,普通人家往往被逼得賣兒鬻女,傾家蕩產,朱勔卻大發橫財。”
停頓片刻,李瑾接著說道,“他以采辦花石為名,從庫府支取錢財,每取以數十百萬計,但進貢到東京的卻都是豪奪漁取於民,毫發不少償。其他如掘墳毀屋、貪贓受賄的事情不可勝數。朱勔役使成千上萬的山民石匠和船戶水手,不論是危壁削崖,還是百丈深淵,都強令采取,為此喪命者不知凡幾。小弟在東京時曾經見過,為了運一塊巨石入京,竟不惜拆毀城門,地方州縣更不必說了。連城牆都能拆,不知這些人還有什麼事幹不出來?”
許貫忠道:“想不到國家已是如此千瘡百孔了!我從大名府一路行來,占山為盜者不知凡幾,各地貪官汙吏橫行,盤剝百姓,我隻以為是疥癬之患,不足為慮,想不到東南百姓已是水深火熱的境地了!”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離人,國家如此,隻怕……”李瑾這話隻說了一半,隻是兩人都明白,那剩下的一半是什麼。
兩人沉默一陣,李瑾忽然問道:“聽聞兄長精通女真語,不知對女真了解如何?”
“我的女真語是從大名府路過的皮貨商人那學來的,對於其部族並不十分了解。隻是聽說其部族近年來出了個雄才大略的人物,已然統一了女真各部,開始反對遼國的統治,兩者之間隻怕不久就會有一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