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了點頭。

“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呃,跟我一起去。”她用小鏡子檢查妝容的時候,狀似不經意地加了句。

“去你的演出嗎?”我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邦妮臉微微泛紅地說:“是啊,你可以坐在後排,我保證他們不會介意的。”

她的提議讓我有些動心。我已經很久沒見過邦妮唱歌了,有好幾年了。不過這股心動還不足以讓我答應她,因為最關鍵的在於我還做不到能假裝我們之間什麼問題都沒有的樣子。我還沒準備好。

“我就不去了,邦妮。”

她的臉色微變。

“有下次你再叫我。”我隨即補了句。

“我會的。”她鄭重地說。

邦妮堅持要開車送我回坦維家。

“抱歉裏麵這麼亂。”她邊說邊整理著後排的座位,給我騰出一個能坐進去的位置。

“沒關係。”坐進去後,我係上了安全帶。雖然車裏的情況和我上次見到的一樣糟,但是這還是第一次邦妮自己承認她車裏亂,而且她看上去甚至還有一絲尷尬。這個細微的改變卻莫名地讓我覺得深受震撼。

“你下周有什麼安排嗎?”邦妮在我們拐進希望樹大街的時候,問我。

“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些學期末要做的事情而已。”我回道。

嚴格地講,我沒有說實話,因為下周五就是我要登台的聖誕音樂會了。

“你呢?”我問她。

“整個禮拜都有演出,”邦妮習以為常地說,“誰讓現在是聖誕季呢,全是這些。”

“她家是那棟。”我指著坦維家的房子,對她說。

房子裏的燈都開著,看上去溫馨又美好。

“真是棟漂亮的房子。”邦妮把車停在院子外,輕輕吹了聲口哨,一臉羨慕地說。

“是啊,能遇到他們,我真的很幸運。”

隨著發動機的轟鳴聲消失,車裏陷入了沉寂。

“你最近跟你爸爸聯係過嗎?”她想了會兒,問我。

“聯係過幾次。”

“他那邊還好嗎?”

“就還那樣吧。”

我隻是覺得很可悲,非得等到房子都燒掉了,我才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那就是爸爸永遠都不會成為我想要的父親的樣子。

車裏又安靜了一會兒。

“我會越來越好的,羅。”邦妮說這話的時候,手緊緊地握在方向盤上,眼睛定定地望向車窗外的某處,“我最近想了很多,不單單是因為伊薇特,我也自我反思了很多。我真的在很用心地解決身上的問題,我是認真的。”

我咬著嘴唇,沒有說話。我真的很想相信她的話,比任何時候都想。

“我要進去了。”最終,我隻擠出了這句。

“好的。”邦妮低聲應道。

我輕輕地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她身上滿滿都是定型噴霧和她最喜歡的香水味。我直到這時才震驚地發現,自己原來這麼想念這個味道,這麼想念她。

“晚安,邦妮。”我跟她告別。

“晚安。”她喃喃地回道。

我甩上車門,走進了院子裏。邦妮一直在外麵等到我進屋,才發動車子離開。

我進屋的時候,坦維正坐在樓梯上等我。“快說說,你們見得怎麼樣?”我鞋還沒脫完,就聽到她迫不及待地問。

“感覺……還可以。”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個‘可以’到底是好還是不好的意思?”

“我也說不清,就是感覺有些不一樣了。”

“要聊聊嗎?”

“好呀,不過晚點吧,先讓我歇會兒。”

“我們拿點我媽媽做的達爾豆泥邊吃邊聊?”

“好主意。”

那天晚上,我躺在安尼詩以前的床上,盯著頭頂的天花板難以入睡。

哪怕已經在這兒睡了一個多月,但眼前這個天花板的樣子還是讓我感到陌生。我整個人被一股深深的悲哀和渴望攥住,像被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死死勒在裏麵,透不過氣來。

因為我發現,自己有多享受和坦維他們親如一家的生活,我心裏就有多想家。

我想念阿卡迪亞大街。

我想念邦妮。

我想念那個無論是好還是壞,都被我稱為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