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說倒是提醒我了,我也會給他們送聖誕賀卡的。”邦妮熱切地說。

我聽後,牽強地笑了笑。

“昨天我又去見伊薇特了。”邦妮緊接著說了句。

伊薇特是救助機構給邦妮聯係的心理醫生,她對治療強迫性囤積癖方麵有很多獨到的經驗。

“然後呢?”我問她。

“治療真的很難熬。”邦妮向我抱怨道。

她的話讓我皺起了眉頭。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想說的是,那是一件好事。”她連忙強調,“因為那意味著我確實在被治療。”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看上去既自豪,又難過。“我真的在接受治療,而且是積極配合的那種。”她對我說,“我想讓你知道,羅,我是真的在認真對待這件事。”

我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想相信邦妮,但是心裏還是有一絲甚至更多的害怕,怕她現在僅有的這點進展隨時會煙消雲散,讓我們最後又回到原點。

“她——我是說伊薇特——建議我把跟她說過的一些事情也告訴你,”邦妮試探地說,“當然,前提是你也願意聽的話。”

“嗯,可以的。”我緩緩地說。

“好的,太好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頓了頓。

邦妮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然後仿佛鼓起了勇氣般,才抬頭對我說道:“你應該早就發現了吧,我和我父母的關係很差。”

“其實,就衝我從來沒見過他們這一點,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她難堪地扯了扯嘴角。

“為什麼會這樣?”我問,“你們吵架了?”

“不是單單吵架那麼簡單。”

“他們是怎麼樣的人?”

她思索了一會兒。“很冷漠的人。”她說道,“你知道‘孩子曆來都隻需要被照看,而不需要溝通’這句話吧?”

我點了點頭。

“那句話就是為我父母量身打造的。”

當我聽著邦妮講她小時候是如何孤零零地待在一棟大房子裏,害怕得瑟瑟發抖的時候,我仿佛隱隱看到了她當時的樣子。曾經媽媽的形象在我腦海裏就是一幅沒有標序號的巨型連點拚圖,密密麻麻,又亂七八糟,但現在我第一次覺得那些點開始逐漸連成了一幅畫麵。

“伊薇特認為,那是我之所以開始唱歌的誘因,”她接著說,“為了得到關注。不得不承認,她說得確實有些道理……”說到這兒,她停了下來,從自己那塊蛋糕上挖了塊巧克力吃。

“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我迫不及待地問道,“為什麼你們後來再也不見麵了?”

“其實我們也沒有天翻地覆地吵過,隻是逐漸地,我意識到自己永遠也無法成為他們心目中的那種女兒,而他們也不會成為我想要的那種父母,所以年紀一到,我就從家裏搬出去了,僅此而已。”

“聽完這些,你有什麼想法嗎?”邦妮偏著腦袋問我。

“我就是覺得,聽上去很傷感。”我說道。

她笑著聳了聳肩:“其實,還有很多比這更傷感的事我沒說而已……他們根本就不該成為父母。可我也重蹈了他們的覆轍,你可能也是這麼想我的……”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在下一首背景音樂響起前,我感覺周圍有一瞬間幾乎鴉雀無聲。

“差點兒忘了把這個給你。”邦妮說著,從她的手提包裏拿出一個紅色信封,她把它放在桌上,推到我眼前。

“我可以現在打開看嗎?”我問她。

“當然,現在不是聖誕節嗎?”

我打開了信封,看到卡片的正麵上畫著三隻企鵝,它們都戴著魯道夫的紅鼻子和一對鹿角。卡片的裏麵,邦妮用她獨特的斜體字寫著:羅,這張卡片是我有一天檢查房子的時候發現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就是覺得這上麵的圖案應該能讓你笑一笑。愛你的媽媽。

落款不是邦妮。

而是媽媽。

“謝謝你。”我把它裝進了包裏,“它確實做到了。”

“做到什麼?”

“讓我笑了。”

邦妮緊繃的表情瞬間柔和下來,臉上綻開了笑容。

“你的演出幾點開始?”我問她。

“7 點。”她看了下手表,“其實我最好再早點過去,現場還需要做一些試音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