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笙因方桑宜欺負白蝴蝶,不愛搭理她,仍看著蘭澤說:“回來聽一聽我林家到底有多少醃臢事啊!蘭澤小姐別謙虛,說罷,我竟不知我林家已不堪到如此地步。”她語氣漸重,“說!何人亂倫,何人私通,又是何人私奔,本少爺的一水間又亂到了何種地步!說!”
薛二少奶奶知道錦笙的脾氣,較起真來,後果不堪設想。可有古大少奶奶在場,也不好說些玩笑話打圓場,一時就僵愣住了。
方桑宜又轉過身子,對其餘三人笑道:“林五少來會佳人,自然不想咱們在這裏礙眼礙事,今日便散了吧。”薛二少奶奶點頭前看了一眼古大少奶奶的臉色,因古家與林家的親事並未說定,古大少奶奶亦不好說些什麼,隻能點了點頭。
以錦笙往常的性子,是不肯輕易放過蘭澤的,今日心神慌亂又倦怠至極,也就冷著臉任由蘭澤離開了。
方桑宜臨走前,握住了白蝴蝶的手,粲然笑道:“妹妹與白姐姐一見如故,叨擾了白姐姐這麼多日,明日我就要陪競天回去了。若來日白姐姐南下,可要到京陵城,好讓妹妹也盡盡地主之誼。”白蝴蝶隻淡然一笑,並不答話。
送完四人,白蝴蝶回到花廳,錦笙把皮鞋在茶幾上磕得“砰砰”響,怪責道:“你傻不傻?明知道方桑宜不安好心,你直接不讓她們進來不就行了!還巴巴地伺候她們!”白蝴蝶挨著她坐下,說:“我傻,方桑宜更可悲,連敵人都認錯了。招了一班子人在白公館,自以為處事說話遊刃有餘,討盡便宜,到頭來機關算盡,原是連對象都弄錯了。可憐可悲!她自願作跳梁小醜,我也隻當看了一出戲。若公然拒她於門外,她也會想其他法子的,鬧僵了,反而不好。”
錦笙根本聽不懂白蝴蝶的話是何意,一側身,躺在白蝴蝶腿上,雙手捂住了臉,無力道:“蝴蝶啊,你就別再跟我打雙關語了。我今晚上聽了許多如此的話,猜不透啊猜不透!”白蝴蝶替她正了正脖頸處的寶石裝飾,笑著說:“你呀,腦子裏要麼想著如何當絲綢大王,要麼想著怎麼算計別人。女人間的細碎小心思,你怎會懂?”
梳洗後,二人就寢,錦笙趴在枕頭上,把爺爺在議事廳說的話複述了一遍給白蝴蝶聽,白蝴蝶寬慰她:“我倒覺得林老太爺隻是話趕話,並不是你擔心的那層意思。就像今晚上蘭澤非議林家的那些話,許是見我不在,話趕話說到那裏了。旁邊還有薛二少奶奶,她若不是話趕得急了,有口無心,怎敢說那樣的話?她到底是舞小姐出身,什麼樣鉤心鬥角的場麵沒見過,定然能瞧得出來薛二少奶奶與林家更親近些。”
見錦笙眉心仍是緊蹙著,白蝴蝶抬手替她撫平,說:“你別擔心了,這件事,林大爺定然比你焦急萬分,你且聽他的話,不要胡亂猜測了。待明日,聽聽林大爺如何說吧。若當真被林老太爺發現些什麼,你愁也沒用。你身上藏的這個驚天秘密,一旦被發現,便再沒有迂回的法子了,隻能去麵對現實。”
錦笙亦覺得白蝴蝶的話在理,閨房內熏著薰衣草香,香味濃鬱。不知是眩暈,還是疲倦,她偎著白蝴蝶沉沉睡去。
六國飯店的第五層被穆峻潭的近身衛戍戒嚴,等閑人到不得,故長廊寂寂,衛兵來回巡邏時,踏在地毯上的腳步聲也格外清晰。
方桑宜洗浴後,倒了滿滿的兩杯紅酒,像豪爽大漢喝大碗酒似的灌進腹中,才稍稍平複了心裏的氣惱煩躁。她不知自己為何要去白公館見白蝴蝶,不見白蝴蝶,心裏憋悶至極,見了白蝴蝶,回來之後仍是不痛快。
酒剛入腹,隻像是喝了水一般,毫無感覺。她裹緊了身上的絨睡衣立在窗前,妃紅綢窗幔半開半合,可望見一輪似釣鉤的彎月。倏忽間,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尾上鉤的魚,穆峻潭手上的釣鉤已鉤住了她喉嚨,她不能扯著魚線遠離穆峻潭,那樣必死無疑,她隻能忍著痛躍向穆峻潭,隻有穆峻潭才能救她。可偏偏,穆峻潭根本就不知他自己手上有魚線釣鉤在牽扯著她,他或寡淡冷漠,或露出半絲溫情,都是無心的,於她卻是生死攸關的。她知道,穆峻潭從年少到如今,拒絕過的誘惑太多,一顆心早已冷硬無比。
她一頭烏黑鬘發似瀑布般懸著,半濕半幹,凝神想得久了,滴墜的水珠浸入睡袍冰涼了她的肌膚,酒意也在擴散,漸次湧向大腦,一涼一熱,冰火兩重天似的煎熬著她。她下唇咬出深痕,也抑製不住衝擊理智的醉意,反而決計聽蘭澤的話,要舍棄掉方家小姐的矜持高貴。遂換了薄綢睡衣,外麵也隻穿了一件煙藍嗶嘰鬥篷。
方桑宜與穆峻潭的房間相鄰,隻走數步,卻耗費了她大半的勇氣。衛兵見到她,先恭敬地行了禮,才去稟告。
衛兵稟告時,方少塵、戴希閔還在與穆峻潭商議是直接回京陵,還是找緣由在津城再待幾日,觀察靜候著皞係與日本人的舉動。穆峻潭允準方桑宜進來時,三人的談話方向就轉為了其他閑事。
方桑宜雖已微醉,骨子裏的高貴教養,讓她仍能像往日般溫婉知禮,隻充當陪襯花束,盈盈走到穆峻潭身旁坐下也不言語。沐浴後的女子自是別有一番韻味在其中,方少塵抬頭無意看了方桑宜一眼,便與戴希閔遞了個眼色,說:“競天,還有些事,明日到了專列上再說吧。我今日累了,先回去休息了。”戴希閔也附和道:“少帥,我也還有事,就先回了。”穆峻潭知曉二人誤會了,心中隱約好笑,卻不好當著方桑宜的麵顯露,隻略微頷首,二人就起身離開了。
穆峻潭把身子側過來,離方桑宜近了些,見她發梢末端懸著水珠,就抬手擠去,隨口問道:“有什麼事?”方桑宜臉頰酡紅,抓在手心裏的鬥篷也已攥得不成樣子。她微微仰起臉看向穆峻潭,穆峻潭心中的方桑宜一直都是矜持高貴優雅的,他想不到她此刻存的心思,又因心裏煩悶此行不達目的,神情裏除了寡淡冷漠,還有絲薄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