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峻潭臉色瞬間難看到了極點，“是自由戀愛！你跟我結婚以後，我不會強迫你愛上我，你可以自由選擇什麼時候愛上我，不論時間長短，我都可以等。”錦笙氣結：“你是好脾氣的人嗎？你是有耐心的人嗎？一輩子幾十年你等得了嗎？”穆峻潭也氣惱道：“我要是對你沒耐心，我早就……我要對你沒耐心，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女人了！我若對你沒耐心，就不會人前人後幫你隱藏身份。我若對你沒好脾氣，想提親就派人去提親了，根本就不會在這裏跟你浪費時間！對你，我耐心還不夠足嗎？脾氣還不夠好嗎？”
錦笙與他說不通，就掰他手指，要把自己的手腕揪出來。可他一用力，就把她攬在了懷裏，怒著低語道：“你聽好！我以前沒愛過人，既然愛了，我愛的人就必須是我的！你這輩子，隻能嫁給我穆峻潭！你要是敢嫁給別人，你出嫁當天，就是那個男人的忌日！別跟我說什麼‘得到你人，得不到你心’的鬼話，你的心就長在你的身子裏，你的身子跟了我，心也就跟著我了！”
錦笙掙不開他懷抱，冷笑連連，眸光銳利地看向他：“那我要是死了呢？”穆峻潭認真回看她：“那我就為你設靈堂，抬你的棺槨進京陵帥府！再把你風光大葬，入我穆家墳地！記住，你生也好，死也好，都隻能是穆林氏！”
錦笙啞然望著大步離開的穆峻潭，萬分無奈到氣結，她曾憂心的屍骨被喂餓狼惡犬這事倒被穆峻潭給解決了。可她寧願飽狼犬之腹，也不願埋在穆家墳地裏！一瞬間，她竟再不憂心被扔在亂葬崗，因為有比無人收屍更恐怖的選擇在等待她。
穆峻潭臨時有事走了，隻有錦笙和方少塵去霓裳錦織造坊，因走水路不用繞路，二人就搭乘了烏篷船。
方少塵心事重重，錦笙被穆峻潭給安排好了後事，也是悶悶地心事重重。故二人雖並排坐著，卻一直無言。船槳激起水花，流水淙淙，不知何處漂流來的紛紛落英，被船槳攪了個稀亂，四散的刹那，宛如一整匹絲綢猛然由高處懸墜，花簇旖旎四散。
柳蘇這座城池的曆史和韻味，須得由綾羅綢緞霓裳錦娓娓道來，山水園林、小橋流水、粉牆黛瓦，這種精致婉約的韻味，無處不纏繞著柔軟絲滑、輕盈飄逸的絲綢。
東北半城，萬戶機聲。
日出萬綢，衣被天下。
柳蘇城是絲綢之府，東北半城的萬戶機聲仍在，可一些大規模的絲織廠都建在了滬海，柳蘇“衣被天下”的盛譽已不複當初。更令人惋惜的是，柳蘇霓裳也沉寂於世。
方少塵生於霓裳錦世家，出生後耳濡目染都與絲綢相關，那一絲一縷早已融化在他骨血裏。隻因國弱遭洋人欺辱，他才棄錦從戎。學成歸來後，雖也打過不少仗，但都是打內仗。他跟著穆峻潭收拾了五省的土匪，又跟著穆峻潭解散、收編了西北那些小軍閥，還跟著穆峻潭驅趕威懾了西南那兩個大軍閥，把他們逼得偏安一省，卻也弄巧成拙，把他們逼得在名義上歸順了南廣軍政府。
他雖沒有軍事天賦，但跟著穆峻潭，又豈會打敗仗。勝利之後，也會喜悅。喜悅之後，心裏被霓裳錦掏去的那個黑洞就會肆意擴大，完全吞噬掉他打勝仗的喜悅。連他自己也愈來愈迷惘，丟棄霓裳錦，就隻為中國人打中國人嗎？這樣做，當真值得嗎？
最初離開織錦房遠赴日本念軍校，是為了學成以後保家衛國驅逐洋人。可現在，莫說驅逐洋人，中國人自己都內鬥不止，把大好河山給折騰散了。他隱約也覺得為打這樣的仗而舍棄霓裳錦，實在不值。
錦笙曾勸他說：“天公賦予世人的天賦各有不同，中國缺一個你這樣的軍人，毫無影響，可霓裳錦缺了你，卻有可能要絕跡於世。孰輕孰重，你怎能掂量不清呢？”
他當時冷笑回道：“若中國男人都覺得缺自己一個軍人不缺，誰還去當兵打仗？”
少塵知道錦笙巧言善辯，便沒給錦笙機會再說下去。今日，他卻忽地想聽聽錦笙要如何巧言令色，便問錦笙：“錦笙，我上次說‘若中國男人都覺得缺自己一個軍人不缺，誰還去當兵打仗’，你想跟我說什麼來著？我那時急著有事，沒顧上聽。”
聞言，錦笙立即從被穆峻潭籠罩的陰影裏跳出來，片刻後，心裏已忖度出方少塵話意。他上次擺明了是不想聽她說話才走的，今日想聽，不過是因為日本國寶級的織物都賣到柳蘇城了，他的心已在動搖，才想讓自己說服他。
錦笙垂眸，快速地組織辭令，讓方少塵等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語氣沉重道：“那日想跟你說的，是景翁告知我的一番話，真的很有道理。景翁說，救國之道，並不唯一，有軍事救國、外交救國、教育救國、實業救國等等，種種方法並不相悖。各界應盡各界的責任，隻要你有救國的心，總能找到法子為救國盡一份力。”
這的確是景翁所言，再往下就是錦笙所言：“景翁還說，外寇欺辱，同胞相殺，戰禍綿延，七尺男兒，凡有血氣，誰不渴望挎槍上陣，以平定戰火，保家國安康。可戰場的穩定靠的是軍人，後方的穩定，靠的便是各行各業的人。種糧的糧農、種桑的桑農、養蠶的蠶農、絲織廠的工人、麵粉廠的工人、棉紗廠的工人，諸如此類，他們都有一身力氣，不去從軍，就是懦夫嗎？少塵，你曾跟我說過，於國家而言，每個人都同等重要，既然各行各業都重要，你隻要好好發揮自己的天賦才幹，從另一條道路為國家盡心，就不算懦夫。霓裳錦雖不能助你保家衛國，但你能用霓裳錦為中國絲綢贏得榮譽啊。等哪國再舉辦萬國博覽會時，你就帶上霓裳錦去參賽，贏個獎回來！好好地給咱中國絲綢爭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