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梨花笑,天倫樂(3 / 3)

奕赫騎在穆峻潭脖頸上,看見錦笙立即揮了揮手中的兩根梨花枝,稚嫩聲音充滿歡快:“母親最喜歡的梨花,父親抱著奕赫摘的。”

錦笙佇立在台階下,甬道那端,天地間最後幾縷霞光籠罩著父子倆,他們逆光走來,臉上笑意有些流光溢彩。父子倆一模一樣的軍襯衣、軍褲、軍靴,出門前一模一樣的發型也都一樣地微亂,不同的是,奕赫偏稚嫩秀氣,沒有穆峻潭身上的英武倨傲氣勢。

走至錦笙跟前,穆峻潭把奕赫抱在懷裏,奕赫髒兮兮的小手摘了幾朵梨花插在錦笙的發夾上,錦笙臉頰綻開梨花似的酒窩,雙眸含著水靈靈的笑意問奕赫:“母親好看嗎?”穆峻潭雙眸沉醉地看著她,搶在奕赫前麵回答道:“好看!”錦笙無奈地笑看他一眼,他閑著的胳膊把她半攬在懷裏。奕赫摟住父親脖子,對母親說:“母親最好看。”

穆峻潭摟抱著母子倆,心室裏暖流不斷翻滾,直逆流到臉龐上。錦笙在穆峻潭神情裏看見了從未有過的柔情,額頭承接了他輕輕一吻。瞥見奕赫在一旁笑嘻嘻地看著,她臉頰微紅,因為快要吃晚飯了,便催促他們倆去洗澡換衣裳。

穆峻潭和奕赫在一起洗澡,照顧奕赫的陳媽和小丫鬟不便伺候,錦笙就在洗浴室外等著給他倆作丫鬟。洗浴室裏偶爾有奕赫的笑聲和叫聲,錦笙不知為何也會跟著抿唇笑,笑著笑著,眼淚啪嗒啪嗒地再也止不住。

用晚飯時,穆峻潭覺察到錦笙仿佛有心事,奕赫玩得很累,飯沒吃幾口就睡著了。穆峻潭因為有兩封急電需要處理,也沒吃幾口就匆匆去了辦公院。

錦笙自己根本吃不下去,於是早早睡下了。先是胡思亂想睡不著,後來睡得迷迷糊糊時,有冰涼的吻印在唇上,她睜開惺忪睡眼,因為哭過,眼皮有些酸澀,躲開穆峻潭揉了好幾下眼睛。

穆峻潭見她醒了,撐著身子,在淺淺的壁燈光裏看她,問:“你有心事?景翁來看你,跟你說了什麼?”錦笙別過臉,說了部分實話:“師父說,讓我代為請求你,一定要守好江南這幾省,不能讓那幾個臭名昭著的大軍閥來禍害百姓。”燕平下達的政令裏,有兩個督辦簡直是混世魔王、五毒將軍,除了正事不做,壞事幾乎做絕,搜刮來的錢財全用來奢侈享樂或行兵作戰,原本的管轄地被他們折騰到烏煙瘴氣,商民苦不堪言。一提起軍閥,許多百姓敢恨而不敢言,這兩個老軍閥“功不可沒”。當得知新的電令時,南地民眾多有驚惶不安。

穆峻潭無奈笑了一聲躺下,將錦笙攬入懷中,錦笙不解地看向他,他笑著說:“這幾年,我已經收了好幾份景翁作發起人的息戰請願書。他雖然麵上不顯露,但是我知道,他心裏很不讚同你和我在一起。我這一敗,倒是叫景翁知道了我的好處。”錦笙笑望他一眼,想著他白日心情很好,於是半撐起身子凝看他,說:“競天,我……我,我們……”話語到了唇邊,卻如何都吐露不出。

一日春風吹,夜間蓋羽絨被已有些太暖了,遠處暖煦的燈光映下來,錦笙臉頰被烘熱得通紅,隻看著穆峻潭。穆峻潭單手墊在腦後認真看她,等她說下去,但是她眼波盈盈地由他臉龐上一閃,為難地咬了咬唇,就轉過身背對著他說:“我沒有事情要講,睡吧。”

穆峻潭被她一撩,微怔在她欲說還休的嬌羞模樣裏,隨即低低笑了一聲。錦笙心裏異常緊張,不由應著他笑聲回頭。他緊緊擁她入懷,溫熱呼吸撲在她頰頸間。錦笙身上一酥癢,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反手去推,手由他光滑的絲綢睡衣上滑落,整個人都被他扳了過來。她低喚一聲“競天”,餘下話語淹沒在他灼熱的吻裏,唇齒呼吸間滿是他的氣息,淡淡的煙草,好聞的香皂香氣……

俄延著,二十餘天後,虞景廉把一切手續都替錦笙辦好,船票也已買在十天後,錦笙便不得不告訴穆峻潭。

是晚,待穆峻潭回來,錦笙在沙發榻上語聲低低地跟他把事情說了。他端茶的手頓住,隔著茶霧眼神淩厲地看她一眼,隨即重重地把茶盞置在茶幾上,臉色陰沉地盯著她:“笙笙,我是你丈夫,這麼大的事情,你連商量都不跟我商量,隻現在通知我一聲你十天後要去美國。”

錦笙雙手緊張交握,眸光楚楚地看著他,語帶愧疚:“競天,對不起,我一直想跟你說的,可是,我一直開不了口。若非船票定下來,我仍舊……競天,我隻去一年,等把那邊的事情都安排妥了就回來,加上來回航程,不會超過兩年的,不,一年半,頂多一年半我就回來。”穆峻潭冷聲說:“我不準你去!”錦笙指甲陷在掌心,痛苦地閉了閉眼,旋即,目光堅定地看向穆峻潭:“我主意已定,非去不可!”

瞬間,“哐啷”一聲,茶盞在穆峻潭掌心碎裂,瓷片四飛,熱水迸濺。錦笙低呼著要看他手上的傷,他起身一把甩開她,也不理會掌心湧出的鮮血,隻眼神銳利地盯著她,嘴角冷漠上揚,冷笑道:“林錦笙,我於你而言,到底算什麼?你既然主意已定,要走便走,不用通知我!”他雖露出笑意,眼底卻是失望至極的寒意,她既已說出那樣的話,強留下她,又是一場無休止的互相折磨。心室傳來劇痛,痛得他一秒都不想多看見她。

穆峻潭的笑容由錦笙眼前一閃,便隨著他人消失了,錦笙還未能辨出那笑意裏是失望、悲憤,還是痛心。

穆峻潭這一走,直到後日錦笙帶著奕赫離開,他都未與他們母子見麵。

楊花落,漫天作飛雪,燕子橫掠過深深帥府。

錦笙登船離國那一日傍晚,穆峻潭由辦公院走回小院,一路上,發絲肩頭落滿飛絮,仿若,他一人走到了白首。

穆峻潭望著深棕色的小院門,隻是止步不前。猶記得那兩枝梨花帶來的天倫之樂,然而,他所愛的女人,最善給他短暫幸福,再給以重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