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塵看著她臉上的神氣,心裏不免想著,這世上,大抵也唯有競天能給她如此大的安全感了。還未及回她什麼,秘書找到她說穆先生在外麵等她,她連忙出了禮堂。
博覽會園區是買票即可入的,但今日的頒獎禮堂卻需要特殊的入場券才能進。錦笙出了門,下了台階,見偌大的廣場上,穆峻潭把穿得似個包裹的糖糖舉起來當飛機模型跟著園區上空的飛機繞小圈,糖糖在冷風裏嘎嘎笑著。
錦笙咬了咬牙,步履嗒嗒地朝父女倆走過來,抬腳踹了一下穆峻潭的腿,把糖糖奪過來拿自己的大衣裹住抱在懷裏,怒目瞪他。穆峻潭摸了摸後腦勺,麵無表情地望著她,隻是眼底湧出柔情,好聲說:“我把她裹得隻留了眼睛,不礙事的。”錦笙也不理他,抱著糖糖走向暖和的禮堂,行了幾步,身上被披了一件翻領鑲毛的皮夾克外套,她悄然彎了彎唇角,仍舊不理他。
糖糖受了冷風,又開始有些咳嗽,錦笙借用了一間安靜的貴賓室給她喂熱牛奶。待頒獎典禮開始,錦笙不願咳嗽的糖糖去人群裏,隻好放棄一觀那盛景的機會。穆峻潭已經受了她幾記眼刀,並且,她本就伶牙俐齒,生了糖糖以後,嘮叨起他來更是沒完沒了。他趁機躲了出去,美其名曰:“你好好照顧糖糖,我替你去看看霓裳錦獲沒獲獎。”
穆峻潭擠到廳堂裏,頒獎台上已經上去下來兩撥獲獎者,全是歐美人。外國人掌聲陣陣,他站在一排歐美記者裏,占著身高優勢也找不見方少塵,於是就抱著很大的希冀望著頒獎台,希望能在那裏看見方少塵。
待英文播報出霓裳錦榮獲金獎,穆峻潭神情一怔,旋即又了然一笑,那感覺,有些意外驚喜,又似情理之中。因為要尊重外國的禮儀風俗,方少塵是一身西式禮服走上了頒獎台,那張中國麵孔仍是讓歐美記者眼前一詫。
現下的絲綢業不僅於亞洲有著重要意義,於歐美幾個強國而言也都是大型產業。在此次萬國博覽會上,絲綢算是一個工藝大類,而絲綢工藝最高的獎項是此次賽會的金質獎章。中國絲綢能夠打敗其他國家同類產品獲得最高獎項,說明中國絲綢贏得了在世界絲綢市場的榮譽地位。
方少塵站在領獎台上,於一片相機燈閃中,看見了穆峻潭,他粘著絡腮胡子,麵容變了,卻仍帶有冷冽倨傲氣勢。方少塵自少年起,一直跟在穆峻潭的光芒後,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他的注目下登上一個光芒萬丈的舞台。
四目交彙刹那,他與他默契一笑。
他曾說,在危機四伏的當下,唯有把自己鑄造成利器才能劈開黑暗混沌尋到一條日月榮燦的道路。
他曾說,軍政界、教育界、工農商界都需要無數把利器,眾心凝聚一處,方能將中國整個的黑暗混沌劈開,走向光明,國家亦能恢複完整如初,且強大到不再遭人侵犯欺辱。
頒獎典禮結束,方少塵接連被中外記者圍住作采訪,遠遠望去,人群外,糖糖被穆峻潭馱在肩膀上,又短又小的雙臂伸開作飛機機翼狀,錦笙在一旁笑望著自己的丈夫和女兒。方少塵臉上下意識綻開的笑容,被呈現在各大報社所用的相片中。
采訪結束,他走向等待的穆峻潭一家,錦笙和糖糖對他彎眼一笑,在他雙眸中盛開了四朵梨花,他不由想起了初春時柳蘇城萬梨苑盛開的梨花海。
待榮歸故裏,應已是楊柳絲絲弄輕柔,江南煙雨織成愁,梨花勝雪,一半春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