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班廟,一間破落的小廟,平時沒有香火,隻有在魯班誕辰時才會有幹活的熱鬧一番,所以也養不住廟祝,倒是浪客孤人臨時棲身的好地方。
進大門是個小天井,迎麵便是神殿,殿後有一列三開間的矮房,實際上是廟會臨時的廚房,院子倒是滿寬敞的。
冷一凡若無其事地穿過神龕後的小門,踏人後院,日光掠處,心頭驀然一緊,房裏居然亮著燈火。
他止住腳步,定了定神,目光透過本來就沒門扇的空框心頭又是一震,瘸了一條腿的木桌上燃池支蠟燭,桌上居然擺有酒食,桌邊坐了個蓬頭亂發的怪人。
這怪人就是所謂可怕的殺手麼,他挪步走了過去,到了門框邊,這下可就看得真切了。
這怪人灰發蓬亂,絡腮滿臉,須發紮結在一起,看上去約莫是花甲上下的年齡,桌上一個瓦罐子,兩隻土碗,竿葉攤開,一大堆燒臘鹵萊。
“你就是浪子?”怪人開了口,沒抬頭。
“不錯!”冷—凡冷聲回答。
怪人抬起頭,兩道電炬似的日芒照射到冷一凡的臉上,可怕的目芒,幾乎象是有形之物刺在臉上。
冷一凡的心房微一收縮,步了進去、“閣下是……”
“先別問,喝上幾碗再說。”
聲音象是在敲破鑼,聽在耳裏使人感到渾身不自在,配上他的尊容和髒得相當可以的土布長衫,更教人感覺到怪。
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冷一凡拉一拉長凳,在怪人對麵坐下。
“倒酒!”怪人大刺刺地發話:“酒菜是老人家的,地方是你的,你可以算作是主人,主人應該替客人倒酒,這道理你懂?”
冷一凡左續轉了好幾個念頭,最後端起酒罐子倒滿了兩碗酒,暗忖:“看你這老怪根要變什麼把戲?”
“這還象話!”怪人端起碗:“來,喝吧!”
冷一凡在巧姐兒家裏已喝過酒,根本已沒興致,但他還是舉碗照喝,一連陪怪人幹了三碗。
這不象是喝酒,仿佛是大熱天趕路渴極了在灌水。
第四碗倒上,怪人伸手抓萊吃。
冷一凡沒動手,靜靜坐著,心裏在想:“這老頭除了怪和目露驚人之外,一點不象是音音所稱的可怕殺手,既來殺人,何必要帶酒菜來消遣,這當中有什麼蹊蹺不成?”
他想不出所以來。
“你不吃點菜,路還遠呢?”
怪人嘴裏塞滿了鹵菜,吐語不大靈光,但還可以聽得出來。
路遠,這是什麼意思?
冷一凡淡淡地應道:“在下已經吃過了,你閣下自己用吧!”
怪人不再言語,自顧自地吃喝,一口酒,一指頭萊,吃得有板有眼,似乎旁邊根本沒冷一凡這個人存在。
冷一凡相當不耐,但他忍住了,默坐著不吭聲,靜待下文。
好不容易等到罐底朝天,菜盡灑光,怪人用衣袖擦淨了口邊的灑漬萊渣,舐舐舌頭,伸了個懶腰,轉頭向毛。
“都準備好了?”
冷一凡心中一動,他在跟誰說話?
“一切齊備!”外麵居然有應聲,但不見人。
冷一凡的心驀然抽緊,但情況是—個迷。
“沒有疏漏?”怪人再問。
“五十丈方圓之內,抖到比毯子還幹淨,保證一隻蒼蠅也漏不進來。”
“很好!”
怪人轉回頭來,細眯著眼望著冷一凡,眼縫間露出的目芒象一絲絲的銀線,又象刺人的針,慢條思理地開口說道:“浪子,現在你可以說話了,心裏有什麼問題盡管提出來,務必要讓你心安理得地上路。”
最後一句話已顯露出了端兒,也證實了音音所傳的消息不假,對方是蓄意殺人米的,隻是對方的行徑太怪誕。
冷一凡努力鎮定了一下心神。
“先請教閣下的稱呼?”冷一凡開口問,手緊握著靠在胯邊的劍柄。
“聽清楚。老夫(武林判官),又叫(神秘劊子手),專業就是殺人!”
簡單的自我介紹,但每一個字都帶著濃濃的血腥味,的確令人耳目驚心。
“沒聽說過!”冷—凡保持冷靜,事實上他真的是沒聽說過什麼(武林判官“)、(神秘劊子手)什麼的名號。
他的冷靜給人的感覺是,要不是有所依恃,便是裝懂無知。
“你當然不會聽說過!”
怪人雙目一張又眯了回去,就這—張的瞬間,象—蓬銀芒乍射乍滅,接下去道:“劊子手行刑從來沒失誤過,受刑人從沒漏網,而且四周戒備森嚴,不虞被第三者窺探,故所以”武林判官“這名號隻有水不再開口的受刑人知道不會傳出江湖,老夫也不希望它傳揚開來。”
冷—凡微微—笑,令人莫測高深的笑。
“這麼說,閣下的光臨是要殺人?”
“一點不錯:”
“對象就是在下。”
“對!”
“哈!”
“浪子,在這種時辰,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怪人又張了一次眼,吐口氣道:“老夫所執行過的受刑人,大部份在臨刑之前便巳嚇得半死,少數的急怒發狂,象你這種表現還是頭—次碰到,你以為老夫是在開玩笑麼?”
“不,在下知道閣下十分認真。”
“你不怕死?”
“怕死並不一定活得了,身為武土,雙腳踏的是生死兩條路,不是生便是死,根本用不著放在心上!”
“有道理,也有意思,順便告訴你一點,受刑人臨刑之前喝三碗酒,這是慣例,你聽說過?”
“唔!是聽說過。”
冷一凡暗暗一挫牙,想不到這怪人來殺人還帶酒食,竟是這個用意,眉毛一挑,道:“太有意思了,閣下做事真是中規中矩,設想周到!”
“你還有什麼問題就快問吧?”
“隻有一點,殺人的理由?”
“對,問得好,其次你不問老夫也會自動告訴你的,不教而誅謂之虐,老夫行刑絕對是光明正大地執刑,判你死刑的理由是你不久前在南陽道上殺害(天狗)畢鵬,有這回事麼?”
“有這回事,”冷一凡坦然承認道。
但心頭卻是大凜,自己不該大意報出名號,女殺手音音就是因此而知道自己的來路。現在又是毀—大意犯錯的延續這是不可原諒的錯,說不定因此而誤了本身的人事。
心念之中,又道:“在下殺的是不可赦之人!”
“老夫不管這些,隻是讓你明白被執行死刑的原因而已隻受理,江湖案件。”
“誰是苦主?”
“這點老夫有義務保守當事人的秘密,也是規矩。
“既然閣下的大名沒傳出江湖,當事人如何找上門,誰知道閣下是職業殺人者?”
“老夫有手下專門找上當事人承接案件。”
“哦!原來如此,這是好生意,代價不低吧?”
“言止於此,時辰已到,你可以抄劍抵抗,這是老夫最公平之處,而且行刑完畢,會料理善後,絕不令受刑人拋屍露骨,這叫側隱之心,人皆有之!”說著,徐徐站起身來。
“哈哈哈哈”冷一凡忍不住笑出聲來。
—個以殺人為業的惡徒,居然也談惻隱之心,的確是普天下之大稽,會讓人笑掉牙,他也起身離開桌子,站到有限的地方,麵對怪人。
怪人順手抓起在桌邊的竹棍,酒杯口粗細的竹棍,漆成了紅色,看來很不順眼,難道這就是他殺人的利器?
竹棍能擋芒利刃?
愈是這樣,愈令冷一凡加深戒心。
因為從目芒他已看出這怪人功力到了某一極限,也許這竹棍勝過任何可怕的殺人利器。
“準備抵抗,先出劍,否則你毫無機會!”
“未見得!”
“後悔是你的事,老夫不能誤了時辰。
怪人橫起了竹棍,一抽,寒芒耀眼,是一支劍身極窄的三尺利刃。
冷—凡暗吃一驚,竹棍藏劍,這是想不到的事,竹棍本身代替了劍柄和劍鞘。
對方已亮兵刃,他不能不拔劍,左手微抬,右手抽劍,現在,他麵臨一個重大的決擇,如何用自己的劍。
假使用普通劍法,等於是賭命,毫無製勝或自保的把握要是施展獨門殺手,很可能會暴露身份來曆。
後果之嚴重簡直不堪設想,那的確比死還要嚴重,死,自己一條命,泄了身份因而導致不良後果,那就死不瞑目。
怪人亮出了—個架勢,完全脫離劍道常軌的架勢。
冷一凡的心開始冷縮,從對方的古怪架勢,他意識到無法以一般的劍術應付,那支結劍無法預測攻向什麼部位,僅乎所有要害全在對方控製之中,而自己無論是采取以攻應攻或是絕對防守,都留有致命的空隙。
他的額頭開始冒汗,生死隻決於—念。
“快出手!”怪人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