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養心殿外的侍衛們沒有一個人衝進來,李淳看著德宗帝沒有一絲想要停口的打算,接著道:
“又以調查隴州刺史被殺一案,特地將我支開皇宮,再以崔良娣密謀巫術陷害聖上一事關進刑部大牢,直到崔氏全族被屠。”
“可即使做到如此地步,李誼還是不滿,又將護送潯陽出宮的隊伍全部換成了自己的手下,以至於當時的暗殺成功後,您依舊對舒王李誼的作為睜一眼閉一隻眼,默許了他的行動!”
“待李誼逐步將東宮的勢力一點點的瓦解,您不僅從未考慮過東宮還幫助李誼將東宮逐漸吞噬,若不是我暗地反擊,現在怕坐在東宮之位上的正是他舒王李誼!”
李淳說完盯著德宗皇帝,那些話一句句的像刀子一樣紮到了德宗皇帝的心中,令他一怒之下,竟說不出話來,隻見德宗皇帝喘了半刻,麵色漲紅如同豬肝,他拚命的咳嗽著,一邊咳一邊道:“逆子……逆子……逆子……!”
就在這時,一直冷眼旁觀,默默不語的慕清終於再次開口說了話,“皇爺爺,有時候,我真的懷疑過我和皇兄究竟是不是您的親人?您到底有沒有真心真意的待過我們?”
她的聲音清冷,出塵的麵容上帶著一股悲哀,她的神情是那麼的熟悉,德宗皇帝看著她忽而見想起了那個早已在一年多前就離開人世的崔良娣。
一番質問之後,養心殿內慢慢安靜了下來,隻是這份安靜中所蘊含的沉默力量,卻比剛才那一句句擲地有聲的質問更令德宗帝感到巨大的壓力,穿著一身銀色戰袍的李淳扶著腰間的佩劍,傲然的站立著目光傾斜的看著德宗皇帝,那是一種令人感到窒息的威嚴和氣勢。
德宗帝看著麵前這兩個已然成熟的孩子,他的嘴角輕輕蠕動了一下,似乎隻是這一個瞬間,李淳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就打破了德宗皇帝最後的防線。
德宗皇帝在心頭突然湧起了一股股的疲倦感,隻覺得眼前明一陣暗一陣地,不由歪到在床頭,閉著眼睛急著喘氣。
“你們到底想怎樣?”
慕清走上前低頭看著靠在軟靠上的德宗皇帝,她俯下身子端詳了他一陣,然後漠然道:“禪位吧,不然我們真的會屠盡這長安城裏的百姓。”
“混賬!”德宗皇帝咳出一大口血來,他胸口作疼,四肢發麻,“潯陽!你……你可是大唐的公主!”
慕清聞聲俯著身子良久沒有動彈,過了一會兒,她的聲音幽幽的傳來似乎帶著恨意,“心係大唐的潯陽早就死了,你眼前的隻有李慕清,隻有一個想讓你碎屍萬段,萬劫不複的李慕清!”
德宗帝聞聲隻覺得手腳發麻,冰涼,胸口方才疼痛的地方更加劇烈了,而且總有一口氣順不出來,他看著慕清那愈發帶著恨意的眼神感到胸口鬱結,漸漸地德宗皇帝的氣喘的越來越急,額前冷汗涔涔,他的手抓著被褥的一角,看起來好像因為過度的痛苦而變得麵目扭曲。
養心殿內響起了劇烈的抽搐聲,那聲音如同絕望的野獸哭嚎著,德宗皇帝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鬆開了拽著被褥的手將麵前的慕清一把拉住。
“叫……叫太醫……太醫……”德宗帝瞪著眼睛注視著慕清,斷斷續續的說著話。
慕清的眼底閃過一絲動容,但也隻是那一個瞬間,緊接著那絲動容便從她漆黑的眸子中瞬間消散,她的麵色冰冷,注視著德宗皇帝的眼神裏是無盡的厭惡。
德宗帝麵色蒼白如紙,渾身顫栗,兩手扯著慕清的右手,大叫一聲便一頭栽了下去,在地麵上抽搐似地喘息了兩聲之後,頭一仰便沒了動靜。
養心殿內格外的安靜,李淳注視著趴在地上沒了動靜的德宗皇帝許久都沒有說話,裴齡大著膽子走上前去探了探德宗皇帝的鼻息,然後朝李淳搖了搖頭。
接著他俯下身子將德宗帝扶回到床榻上,然後對著李淳和慕清行了一禮,“殿下,就按之前商議好的行動吧。”
李淳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瞧了瞧慕清,隨後轉身對郭尚書道:“有勞郭大人了。”
郭尚書瞧著麵前這個毫不慌亂的俊雅少年點了點頭,隻是心裏卻難免對郭芙看上這個小子感到有一絲的不舒服,他不明白這個手段冷酷的小子除了長得好看點,到底哪點讓郭芙那個臭丫頭死心塌地的對他了?
李淳回過身朝著慕清示意了一下,慕清這才跟在李淳的身後出了養心殿,養心殿外守著的銀甲軍看見李淳和慕清走了出來便排成一列等到他們一一走過去後,便跟在他們的身後緩緩出了養心殿的院子。東宮
李淳和慕清坐在殿內的客座上,他們的麵前正是李淳和慕清共同的父王,那個自東宮事起後一直未曾有過任何作為的太子李誦。
“明日皇上駕崩的消息就會公布,父王到時候按照聖旨即位即可。”李淳將這番話說的極為輕描淡寫,李誦抬起頭看了看他,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
為了將來的登基不留下任何令人猜疑的把柄,李淳將所有的章程都安排的滴水不漏,李誦看著這個早已不知道比自己強出多少倍的兒子,如今也隻有沉默的份。
他不能言語的時候太多了,從當初崔良娣被打入地牢到後來的慕清失蹤,他作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未曾多言過一句,現在看來他在當初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資格,隻能夠安穩的做好一個傀儡應該做的。
從東宮的主殿退出來以後,慕清就一言不發的往昭純宮的方向走去,李淳沒有來得及卸下身上的戰袍就跟在慕清的身後慢慢的走到了昭純宮。
昭純宮的院內已經細細的鋪了一層雪點,三日前剛剛入冬的時節,今年的長安卻是意外的早早下起了第一場雪。
李淳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披到了慕清的肩上,慕清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忽而輕聲的問道:“為什麼殺他?”
起初李淳還並未反應過來,當他明白慕清說的是何人時,他如墨的眸子裏便鋪開了一層寒意,“為什麼不能殺?”
慕清轉過身看著李淳,眼前這個一身銀袍的男子依舊是那麼的俊雅威風,即使方才從他的嘴裏吐出那麼殘忍的話來,慕清卻也還是覺得眼前的人耀眼的人讓人移不開目光。
如果不是羅綺傳信於她,她到現在都不會相信李淳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慕清深吸一口氣,接著道:“他救過我。”
“所以你不惜致我於死地,也要救他?”李淳眼底的寒芒更加明顯了,他的語氣似乎也變得有些不快,“我一直以為你是為了阿史那及才會將我推下懸崖,直到後來我得到楚祁言中蠱的消息。”
“慕清,在你的心裏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心意卑微的廉價?”
聽到這句話,慕清的鼻子泛起一股酸意,她打量著李淳的眼眶忽而變得發紅,接著她的聲音有些發顫的說道:“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兩個人之間一時安靜了下來,細細的雪點紛紛揚揚的飄灑著落在慕清的青絲上,李淳看著她受了委屈的模樣忽而覺得十分心疼,剛剛那股無名之火似乎消散一點了,他伸出手想要為慕清拂去發髻上的雪點,誰知他寬厚的手掌剛剛挨近慕清,她就側著臉頰避開了他的觸碰。
李淳的手一時懸在半空中顯得有些尷尬,慕清別過臉頰,她的眼睛看著院子裏一株早已半枯的海棠樹,輕輕道:“皇兄和郭姑娘的大婚近了吧,想必父王登基後不出三日就會賜婚,慕清先在這裏恭賀皇兄了。”
聞言,李淳眼中的劃過一絲異樣,“誰告訴你的?”
誰告訴她的?慕清無聲的笑了笑,郭尚書能夠做到如此地步,親自出麵為李淳證言,即使不用別人告訴她,看著郭芙當初膩在李淳身邊的那股勁,慕清的心裏十有八九也就明白了。
“沒有人告訴我,是慕清自己猜測的,皇兄莫要惱怒。”誰知慕清剛剛說完,李淳忽然沉聲道:“阿淳哥哥。”
“什麼?”慕清抬起臉看著李淳。
“叫阿淳哥哥。”李淳的聲音堅定不容置疑,他看著慕清仿佛是在用命令的口吻一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