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不遠處一對甚是登對的璧人策馬離去,那老婦人才漸漸斂起了笑容,她那布滿森森皺紋的臉閃過一絲不解,繼而含著一絲冷絕。
隻見她身後的草屋那有些破敗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一個看上去同樣上了年歲的男人。
男人看了看絕塵而去的二人,瞟了一眼老婦人:“怎麼,你還真打算將此事稟告給皇上麼?”
“難道你不打算將此事稟告給你的主子南宮清麼?我們雖是夫妻,但是各為其主。我既然從不幹預你行事,你又何必來管我?”
那老婦人一臉輕蔑地掃了一眼那男人,便撣著身上的浮塵,閃身進屋去了。
不多久,一個衣著光鮮、年輕了許多且十分豔麗的中年女子走了出來,她梳著墮馬髻,發髻旁簪著一具墨青玉海棠發釵,著了一件葛色的狐狸毛領棉錦鬥篷。
她轉身繞到茅屋後竟然牽出一匹駿馬來。
她牽著馬走過那有些目光呆滯的男人身邊,微微一笑:“我進宮一趟,很快便會回來!”
男人扯住她的棉錦鬥篷,甚是哀戚的說:“星辰,你可知,你如此進了宮,他二人必死無疑?”
“我隻知‘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當年在離宮時皇上便待我不薄,他那樣的善良仁慈,我怎可期滿於他?”
星辰並不理會男子,自顧自地整理著馬鞍:“而且皇上英明睿智,既然讓你我二人守在這,他已然就察覺出了異常!落風,當年皇上知道你的暗衛身份還同意我嫁給你,這份厚誼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
落風悵然一笑:“所以皇上讓你我守在在,便是想讓我將此事通稟給大公子麼?”
“我若是你就即刻去南宮暗影府將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大公子,還要讓你們家的澈公子收攬心思,如此方能規避家族之禍!”
星辰翻身上馬準備進宮,落風顯然有不同的看法。
他一把將韁繩抓住:“當年你我二人不也是衝破種種束縛才走到一起麼?你看那景妃與澈公子情投意合,你怎忍心傷害他們?”
星辰奪過韁繩,義正言辭的說:“說得好!那你怎麼不想想,他們這個樣子有沒有傷害到皇上?有沒有累及南宮暗影府?”
星辰一震韁繩,揚起馬鞭便奔出了院落。
落風看著一意孤行的她是毫無辦法,他黯然地走進了茅草屋,他也隻好回趟南宮暗影府……
騎了好一會兒馬,顧沛蕖才翻身下來,她甚是滿意的拍了拍追影的脖子,很是有幾分疼惜:“追影,你真的好棒!還好是我得到了你,若是你被某位將軍看中,恐怕就是我花個上萬兩的黃金也是求不到你的!”
南宮澈見她如此喜歡追影自然也跟著歡喜,她見顧沛蕖脫下手套搓著手,便知道她手冷。
他踟躕片刻還是勇敢地將她的手拉了過來捂在自己的掌心裏,將自己的溫暖傳遞給她,顧沛蕖見他如此,嘴角漾著笑意卻臉頰緋紅。
南宮澈愛憐地為她暖著手,隻是他細看間竟發現顧沛蕖白皙細嫩的手指尖上有好多個小孔,像是被利器紮的,他詫異的問:“苒兒,你這是怎麼弄得?怎麼手指上有這麼多的小孔?”
顧沛蕖見他如此問,不禁臉上有幾分局促。
大梁女子尤擅女工織錦,自己偏偏不擅此技藝。她委實有些怕南宮澈笑話自己:“我不會繡花亦不會女紅,更不織錦,所以在皇上要宮中女子皆繡百蝶圖之時,我便隻能將自己紮成這樣去繡那一隻隻帶著血跡的蝴蝶了!”
南宮澈想到細小的繡花針穿透顧沛蕖的指尖,便猶如自己被針紮一般,感同身受。
他繼而又十分不解的詢問:“皇上既然知道你不會繡花,為什麼還執意要你繡呢?宮中繡娘那麼多,他何必要難為你呢?”
顧沛蕖想到那日於宇文煥卿與自己推心置腹的交談,心中的愧疚來得更加莫名:“皇上是為了保護我,才讓我親自繡這百蝶圖的!以防有小人將我不會刺繡之事加以利用,所以他與我說隻有我繡得越多,才能越早絕了那些人的心思。”
南宮澈眼中的疑惑未見分毫,他不明白這百蝶圖是否要她親自刺繡有何緊要?
顧沛蕖見此,便試探地問:“你可知道瑋元公主的被子被掉包進而生了一場惡寒之事?”
南宮澈搖搖頭,不明所以。
顧沛蕖一想,那時正是南宮澈為自己身受重傷,在家養傷的時候,所以他才不知。
她便將瑋元公主得惡寒的始末經過詳實地給南宮澈講了一遍。
南宮澈聽完方知道宇文煥卿為何要眾人繡這百蝶圖,然而他此時對後宮中女子的心思有了更深入的認識。她們的狠辣在弱小的瑋元公主身上都表現的如此淋漓盡致,更何況豔壓群芳、頗得聖心的顧沛蕖?
他疼惜的將顧沛蕖擁入自己的懷中,眼神蓄著哀思,自是情深款款:“後宮的女人真得好可怕!苒兒,我多想帶你離開那個地方?讓你遠離陷害,遠離紛爭,過你想過的生活!”
顧沛蕖靠在他的肩頭,心中卻在盤桓著一個念頭,一個若能實現便可天高海闊的念頭。
南宮澈似想起了什麼,他鬆開顧沛蕖,從自己的身上摸出了一個白玉瓷瓶來,他小心地將瓷瓶裏的藥膏撥了出來,抹在顧沛蕖的手指尖上。
顧沛蕖見著小瓶子有些眼熟,她便多瞧了那瓷瓶幾眼,卻見南宮澈漸漸脹紅了臉,他局促而不安地說:“這是上次在你的沐清塢,我臨走時擅自拿的!權當是你給我的一個信物,我一直帶在身上!苒兒,我是不是很壞也很傻?”
她的心在此刻已經似乎都被甜蜜塗滿了,她還哪有心思去在意他的當初的舉動。若是不愛,那便是僭越犯上;若是有愛,那便是牽腸掛肚。
她想到這不禁笑了起來:“你是傻,哪有人會拿個藥瓶子當定情信物的?”
南宮澈眼中含笑,臉上一燒,忙將白瓷瓶放在自己的懷裏:“權當你給我的一個念想便好!”
顧沛蕖聽他這樣說,竟然從身上拿出了一個白玉笛子。
那玉笛上掛著一枚淡綠色的瓔珞,那玉笛更是潔白無瑕,通透溫潤,連那瓔珞都十分精巧,做工細致。
她嬌羞的將此笛遞給了南宮澈,旋而笑說:“你將這笛子收起來吧!算是你我二人的定情之物!”
南宮澈將笛子接了過來,他滿眼皆是笑意:“隻是我不通音律,怕是吹不響此笛。”
“我是讓你收著,又不是讓你吹!”
顧沛蕖無奈地搖搖頭,便牽著追影向前走去。
南宮澈亦牽著烈雲追了上來,沉吟片刻,繼而輕聲問:“隻是這笛子,可否?可否?”
顧沛蕖向來聰慧自然知道他想問什麼,便似笑似嗔的地說:“皇上不曾見過此笛,他尤其喜歡聽我撫相思叩!”
南宮澈雖放下了心,卻心底有一絲酸澀,因為時候不早了,自己與她短暫的相聚便又要分別:“苒兒,這幾日,我怕是都不能來見你了!”
顧沛蕖清越地問:“為何?”
南宮澈對她心有不舍卻不得不據實以告:“因為皇上指派我去南平縣郡查一人身份,此事事關重大,我不得不親自前往!”
顧沛蕖自然好奇宇文煥卿要查的人,便切切地問:“去查什麼人?我可以知道麼?”
“你當然要知道,你要離此人遠遠地,我覺得她很危險!我要去查的人便是上官映波和她的父親,南平縣郡,郡守上官翼。皇上對上官映波的身世和身份都產生了懷疑!”
南宮澈扶著顧沛蕖的肩,盈然有情意的望著她,這是自己對她的囑咐。
“原來是她!皇上也說讓我遠離她,看來她還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兒。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一想到自己剛剛與南宮澈確定彼此的心意,卻又要分別這讓她有些無措與不舍。
南宮澈劍眉微蹙,笑著說:“我會盡快趕回來,南詔國王烏不同馬上就要來了,而且你父親也要回錦陵了,所以我會盡快的回來幫襯皇上!”
顧沛蕖嘴角的笑意凝固了,南宮澈的無心一語便將他的立場表明的無比清楚。他是皇上忠心不二的臣子,與自己的父親同樣分屬對立。
“怎麼了?我還沒走呢!你就這樣舍不得我了?你放心,我隨身帶著你的玉笛,仿若就像見到了你!”
說罷,南宮澈再次將顧沛蕖擁進了自己的懷裏,顧沛蕖的目光則落在了遠處一片白雪蒼茫的樹林深處。
此時,星辰已經進了紫宸宮有一會兒了。簡嚴被宇文煥卿屏退在宣儀殿外,隻留星辰一人在殿內侍候。
星辰她已將南宮澈與顧沛蕖兩人眼神與動作中所表現出來的濃情蜜意,情深款款一一稟呈給了宇文煥卿。
過了一會兒,星辰閃身出來準備要走,卻被簡嚴拉住:“星辰姑姑,你這風塵仆仆的趕回宮,可是出了什麼要緊的大事兒?我一會兒要怎麼侍奉咱們皇上?”
星辰見簡嚴依舊猴精猴精地,粲然一笑:“你個猴崽子,做了內侍總管居然還這樣謹小慎微?要不說你猴精呢!和初到離宮時一個德行!”
簡嚴臉上堆笑,卻時不時地覷一眼宣儀殿:“星辰姑姑這是誇我呢!姑姑,以往皇上和人議完要緊事兒都會傳我進去,這麼久了皇上都沒傳我,是不是皇上他龍顏大怒啊?”
“皇上此時怕是想獨自靜靜,你還是在殿外候著吧!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