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是這樣,自持知道得多,話隻講一半,鄙視地瞧著那個聽著的人。
“你還記得你們離婚前的那起車禍?沒有傷到你人隻是廢了台車子,你以為是意外,唐惜卻知道那是關夫人的警告。”梁笛聲聲音低沉,一字一句說得極慢,“唐惜本可以瀟灑地離開,隻要她人不在這裏,你們的婚姻也就形同廢紙,反正唐惜是不準備再結婚的。可關夫人用你的命要挾,唐惜不得不從,離婚、不情不願嫁給另一個男人。”
程紹祖冷漠的臉上,出現絲裂痕,這裂痕叫做疼惜。
“她的手指……”
“九個。”梁笛聲說,“唐惜沒有了左手無名指,再也戴不了戒指,所以她把戒指隨身放在口袋裏。”
“關翌年去世了?”
“上個月的事情,唐惜料理完他的後事,聽說有青花瓷瓶拍賣,跟我來看的。哦對了,那個花瓶是你以前家裏的。唐惜那天約你在酒店見麵,是想告訴你糖豆和關翌年的事情。”
“……”程紹祖不再說話,因為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沒什麼可以問的?”梁笛聲看著他,竟然耐心地循循善誘,如果真有好人卡,應該給他頒發一份,“不問問唐惜為什麼會不記得過去的事情?”
“她受傷了?”
“這世界上除了她自己,誰能傷害到她。”梁笛聲想到什麼,嗤嗤笑著搖頭,補充道,“哦忘記了,還有你程紹祖,你能讓唐惜傷害她自己。”
“……”
“唐惜沒有受傷,她擔心自己完好無缺地回來,你會不接受她,她自己心裏存著障礙不能全心全意留在你身邊,就找人把自己弄得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了,為的就是你。”梁笛聲又說,“是不是要問有沒有什麼後遺症,當然有,隻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中又存在百分之七十的意外死亡率和身體損害的後遺症。”
“你看到的隻是唐惜不計手段回到你麵前,卻不知道她為了這九分之一的可能性,付出過多大的努力。如果不幸運,你可能就真的再也見不到她,她就真的死了。”
“你們為什麼不攔著她?”程紹祖急聲指責。
“嗬,攔,我們隻差敲暈她捆著她。”梁笛聲站起來撫了撫筆挺西裝上並不存在的褶皺,慢條斯理地告別,“挺長時間沒有見你,昨晚上想著和你敘敘舊,唐惜……唯恐我拆台不肯。聽說你前段時間受過傷,現在看來恢複得不錯,既然你好好的,我就先走了,畢竟唐惜還在醫院等著我。”
“她怎麼了?”
“小手術。”梁笛聲慢悠悠地吐出幾個字。
程紹祖咬牙切齒地問,“什麼手術?”
“拿掉肚子裏的一塊肉,流產手術,真是小手術,你別急……”梁笛聲咋咋呼呼地叫,卻站在原地沒動,看著程紹祖匆匆忙忙站起來,光著腳奔向門口,走廊裏還能聽到打翻什麼的聲音。
梁笛聲看著還算幹淨的房子,無聲說:唐惜,我隻能幫你到這裏了。
又嘀咕:程紹祖上輩子到底積了什麼德。
離家沒多遠就是醫院,醫院四樓是婦產科,程紹祖等不及電梯,順著樓梯往上跑,他神色慌張衣服不整齊,一路上引得人側目,議論紛紛是從哪個病房裏跑出來的。
在候診的走廊裏走過,在診斷的辦公室裏看過,手術中的房間不準進,程紹祖被推開,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凳子上,聽著旁邊的人聊天,“剛才進去那個,懷孕一個月,現在的年輕人啊……”
程紹祖從凳子上站起來,如同行屍走肉般走出門診大樓,冬天的天裏,他光著腳狂奔時候不覺得冷,現在才覺得冷起來,冷得渾身發抖。
走出大廳,遠遠看到兩個女人正低頭走過來。
四十圍著薑黃色的圍巾,嘀嘀咕咕說話,“梁笛聲為什麼讓我們今天過來,這人靠譜不?”
唐惜圍著大紅色的圍巾,“說醫生難預約,今天恰好有時間,就過來了。”
“要不不做吧……”
“現在不行……”
說著話又走近一些,看清楚那個隻著深色毛衣光著腳的人,臉上帶著傻乎乎笑的人,站在台階上,看著她倆,一臉憨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