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傍晚, 白蘇盯著阿萊喝下修補元氣的湯藥,途徑庭院時,剛好看到趙簡在花架下獨飲,就施施然走過去問了一句:“嗨, 趙大人, 要聽故事嗎?”
“……終於, 調香師親手殺掉了自己一心愛慕的少女,集齊所有‘原料’, 製成了天下獨一無二的香水。據說, 那瓶香水彙聚了世界上最馨香最魅惑的味道,任何人隻要聞一滴就會心智全失, 為之癲狂……”
趙簡饒有興趣地追問:“調香師後來怎麼樣了?”
白蘇咧開嘴角,衝著他不懷好意地笑了, 挑眉問道:“你真想知道?”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趙簡覺得自己可能落了套,不過,美色當前,誰不動心, 明知道白蘇有可能在算計自己, 還是欣然點頭。
“誰能拒絕一瓶絕世無雙的香水呢?調香師本可以靠著香水成為君王, 讓千千萬萬人匍匐於腳下,也可以聚斂起金山銀山,獨享無數閉月羞花的美人。但他最後什麼都沒有要, 反而將香水一滴不剩地全都傾倒在身上。”
趙簡閑閑把玩杯盞的手指頓住, 他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所有人亢奮地, 癡迷地,義無反顧地撲向了調香師,貪婪地享用著他的血肉, 連一根骨頭都不剩……”
“嘔……”
石頭吃過了晚飯在院子裏瞎溜達,因做慣了粗活閑不住,正要去後院砍柴,恰好聽了幾耳朵,聞言直覺胃液翻湧,惡心不已,捂著嘴跑開了。
趙簡依舊麵沉如水,波瀾不興。
白蘇撇了下嘴角:“唉,無趣。”
身後,趙簡若有所思地凝望著白蘇的背影。選擇在這種山雨欲來的多事之秋,講這樣一個荒誕可怕的故事,是在暗示什麼?
當今聖上年號乾元,蹣跚學步時就上承天意,在母族勢力扶持下,登基為帝,此後廣開言路,勵精圖治,雖然沒有曠世奇才,稱不得千古一帝,卻也兢兢業業多年,勉強算是為聖君明主。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在民間聲名頗佳,年輕時甚有建樹的君主,隨著年紀漸漸增加,卻慢慢顯露出昏聵之態。
那個有才華有抱負,心懷子民的人,一天天衰老下去,黃澄澄的銅鏡倒映出兩鬢點點斑白,讓人心生恐慌的同時,迫切想要留住些什麼。
很少有人能夠坦然麵對自己的老去,尤其是這個人貴為一國之君,九五之尊。大概是群臣吏民一聲聲的“萬歲”,日複一日的喊了太久,再清明理智的人,也會偶爾心生幻想,渴望真的永久長生,與天地比肩,與日月同壽吧。
為了證明自己不曾真的老去,為了挽留殘存的一點光陰,乾元帝骨子裏好大喜功,耽於美色的一麵,越來越難以遮掩。
各地官員為了投其所好,也曾明裏暗裏地舉辦過選秀,將一些花容月貌的年輕姑娘送進宮。
但過往種種,尚在合理範圍,那些秀女也都是心甘情願侍奉聖駕,渴望借助君恩改換門庭,從未鬧出過搶占民女的醜事。
可是,這一次,事情的發展遠超眾人預料。乾元帝第一次不顧皇家顏麵,無論是在前朝,還是在後宮,寸步不離地抱著一幅畫卷,幾乎達到走火入魔的程度。
據傳,天子培養的一支羽林衛,已經懷抱密旨,捧著尚方寶劍,浩浩蕩蕩南下,打定主意要尋到畫中美人,接入宮闈。
“他們的動作倒是快。”趙簡從鴿子腿上解下密報,細心看過之後,扔進火盆裏燒掉了。
趙五為難道:“大人,聖上這回似乎是對白公子勢在必得,您打算怎麼辦?”
趙簡笑了笑:“聖上受奸人蠱惑,做出這等勞民傷財之事,我身為內閣首輔,天子近臣,自然有責任撥亂反正,清君側,除奸佞。”
趙五瑟瑟發抖:“大人您,您別笑了,給白公子看到,又該說您陰陽怪氣了,忒瘮人。”熟知趙簡脾氣的人都知道,趙簡笑意越溫柔,手腕就越狠辣。
趙簡:“……”
趙簡:“敵明我暗,與其費盡心思去捉那藏頭露尾,在背後搗鬼的小人,不如請君入甕。”
晚上,幾人彙聚正廳,圍坐在紅木桌旁用餐。
趙簡忽然語不驚人死不休,輕描淡寫地拋下一句讓人瞠目結舌的話:“我方才翻黃曆,發現三天後是百年不遇的良辰吉日。”
白蘇心頭突突一跳,手裏的肉燜雞腿瞬間不香了,“……所以?”
趙簡依然從容:“既然天公作美,不如你我直接拜堂成親吧。”
“咳咳咳!”
“臥槽!”
阿萊揮舞著鬥大的拳頭,叫囂著要打死趙簡,被白蘇死命攔了下來。
夏卜一邊往嘴裏扒拉米飯,一邊仰頭望天,習慣性地翻了幾個白眼,出於職業素養,說道:“哎哎,不對啊!三天後貪狼星動,主大凶,諸事不宜,忌嫁娶,否則會有血光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