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當年的是是非非,知道的也就他們幾人,攬光再無力深究。每多想一分,心內中就更是顫栗不止,她的父皇竟然是從許多年前就開始了籌謀這件事情。
那今日如此情狀,豈不是自己不成全他的一番心思了?
攬光笑了起來,笑出了聲,一聲緊著一聲直至嗆了氣彎腰咳起。她直起身來,抬手摸了把臉上的淚,再開口,聲音已經平穩了許多。“所以,你要將裴氏江山給他?還要借著我的手鏟除盤踞的世家?好將一個再無弊端的江山給他?”
同是他的骨血,卻要犧牲所有來成全一個。
攬光喉頭微微一動,胸臆間已有口血湧在了口中。原本煞白的唇從裏頭透出鮮紅,十分妖異。
有暗風回旋,紗帳輕輕晃動,裏頭的人卻依舊維持著側躺的姿勢。
“重紋香這樣讓人心心念念,為什麼……當初不留母後一條性命!”起先還能保持平穩,到了最後半句卻是幾乎將滿腔的怨恨都化成了利劍呼嘯著撲了過去。
父不父,既然沒有親情,她又何必再顧念什麼親情!
“放肆!”紗帳裏頭傳來一道重重的嗬斥,隔了片刻才聽得有人繼續道:“重紋香的製法,你到底記不記得。”
聲音雖不及先前,可還是肅然了不少,其中更是摻雜了些許焦慮。
攬光按下心思慮了片刻,喉中像是被什麼堵著,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她原本不愛哭,可方才一刹那眼裏頭又蓄滿了眼淚。“母後並未告訴我任何香料方子。可……我隱約記得母後曾當著我的麵製過香。”她心中想到了一件事情,可又不是十分篤定,所以這番話說得緩慢,遲疑下她又道:“那些香很奇特,聞過後覺得渾身都舒服了。”
玄黑幔帳內並沒有出聲。
攬光心中定了下來,其實也不難猜到,重紋香怕是與裴氏癔症有關。而如今,憑著他的狠心,大可不必來露麵見自己,怕也不會是念起了母後的好來。唯一的可能便是裴氏不可治愈的癔症。重紋香能克製癔症?
攬光仔細想了想以往,在皇宮大火之前,自己的癔症從未發得這樣厲害,難道也是以為重紋香的緣故?
大約當初是不曉得其中緣故,若是如此怕他也不會到了今日再來追究重紋香的製法。
正這時候,外麵一陣陣轟隆的聲響。不一會兒,寧沽南步伐稍快的走了進來,對著幔帳內的人垂首道:“有人進了密道。”雖是如此說著,可言語再尋常不過,好似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幔帳內的人沒有答話,而後搖了搖手,帶著倦意道:“你們都先出去吧。”
攬光定在原地不肯挪動步子,倒是寧沽南一步到了她麵前。他身量高,略垂著眼簾望著攬光,有種居高臨下的睥睨之態,淡淡開口道:“走。”沒有半分商量的語氣,仿佛隻是在催促她離開的命令。
往日的那些積威仿佛已經生在了攬光的骨子中,聽見他這樣的口氣,不由得雙腿發軟。可她抬了頭看他,眼眸中卻燃著恨意。
寧沽南……竟然是她同父異母的兄長?
隻可惜,裴鬱鏡心裏隻有這麼一個兒子!其餘都能親手設計除去,如此狠心!
攬光不明白,裴鬱鏡怎麼能這麼狠心,她仍記得小時候母後甚嚴,而裴鬱鏡卻寬仁,每每將她抱起坐在膝蓋上逗樂。他給她取名攬光,攬盡天下光華,又封號明月公主。
大膺上下人人知曉,明月公主集萬千嬌寵於一人。他將她的捧在雲端,又棄若敝帚丟到泥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