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燦看著武燕講得眉飛色舞,而武燕則聽得蒙頭蒙腦。餘興未盡的丁燦接著道:“他在群裏搞抽獎,參加抽獎每人交一百八十八元,搶紅包搶到最大的中獎,免費體驗一次美女上門服務,沒中獎的呢,可以免費觀看指定美女的那種直播……嘶,他可是五百人的群啊,每周搞兩三次,一次輕鬆入賬十萬,關鍵是掏錢的人也不覺得自己吃虧。你說這是不是個犯罪天才?前後不到半年,他從一個朝九晚五的碼農變成千萬富翁了。”
“嘿,嘿,你不會想幹這個吧?”武燕嚇了一跳,隻覺得丁燦腦回路似乎出了大問題。
丁燦回頭一笑道:“我找的不是錢,是樂趣,布置陰謀和揭穿陰謀的樂趣同在,都會有智商上的優越感……比如眼前這個案子,縣大隊查到了自二十七日上午到二十八日晚上,過路車輛一共六百二十一輛,吉姆尼四輛,都不是涉案車輛。那涉案車輛是如何進去,又如何離開呢?前提是,從猛誌他們找到最後一個村落李莊村開始,出入鄉鎮隻有這一條路,縣大隊甚至把監控線路查了一遍,監控沒有問題,那車是如何消失的呢?”
“我看……”武燕湊上來,六百多輛車,大卡車、廂式貨車、拖拉機、三輪車連摩托車都算上,過往的車輛不算多,而且吉姆尼那種車型一眼就能識別,不應該看不到啊。她喃喃道:“這是謀殺,嫌疑人肯定做了手腳,會不會偽裝成什麼車輛出入……確定沒有別的路繞過去嗎?”
“就算想繞,也不可能繞過所有的公安檢查站,比如出入縣境有個就在橋上,總不能飛過去。他們不是在這一個地方沒找到,是在所有的監控裏都沒有發現,但卻有目擊者,不但李莊村有,柿河鄉也找到了一放羊的目擊者。”丁燦道。
又看了一會兒,武燕思維擰住了,她疑惑地看著丁燦問:“你知道問題在哪兒?”
“當然知道了,我給你講招嫖故事就說明了從可能的途徑找到方向是正常思維,從不可能的途徑找到路子才是犯罪思維。如果去案發現場的不是一輛車,而是兩輛車呢?”丁燦道。
武燕像醍醐灌頂一樣,笑出了聲來,脫口道:“對呀,吉姆尼很小,裝進別的車不就什麼也發現不了了?!”
“準確地講,吉姆尼車身三米四,廂式貨車隻要超過這個長度,都可以裝載。”丁燦道。
“證據呢?即便猜想成立,你得說服縣大隊改變追查方向。這隻是一種可能。”武燕道。
“有一個破綻:要想把吉姆尼裝走,這廂式貨車一定在二十七日中午、二十八日晚上都到過柿河鄉一帶。而一輛廂式貨車兩天都去一個偏僻的鄉鎮,又費時又耗油的,總得有個理由吧?如果找不到承租方或者托運方的業務關聯,那這輛車是不是就鐵定脫不了嫌疑了?”丁燦道。
“有道理。”武燕道。
“OK,這就是結果,也是樂趣。”丁燦笑了,一按回車,屏換到了道路監控上。
兩個畫麵分別定格在二十七日上午十一時、二十八日十九時,同一輛加篷的大卡車出現在了柿河鄉的公安檢查站,留下了清晰的影像。武燕愕然回頭看丁燦,倒不驚訝他能發現,驚訝的是這貨一邊講黃色案情,一邊還能找到其他案情真相。
丁燦笑道:“大數據裏留下了這輛車的高速行駛記錄,這是該車第一次到柿河鄉,雖然郭向陽沒露麵,但車上的人應該和他有直接關聯……這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裏之外’,好玩吧?”
武燕無可辯駁了,表情怪異地看著他,無語給了個精準評價:奇葩。
確實夠奇葩,剛進組幾個小時,丁燦就給出了個奇葩的答案。值班的兩位技偵驗證過這個答案後,把信息傳給了縣大隊。未過多久,縣大隊傳來了重大發現,這輛被忽略的卡車的車主是馬寶駿,是曾在雲城野生動物非法交易市場案件中被傳喚過的非法經營人員。
重大嫌疑算是坐實了,這消息把剛剛睡下不久的席雙虎和喬蓉都驚醒了,兩人匆匆趕來技偵信息中心。這個研判結果出乎意料,可細想卻合情合理。兩人對驚豔出場的丁燦刮目相看了,一左一右圍著請教……
丁零……丁零……丁零……
作訓響鈴的聲音驚醒了睡上鋪的邢猛誌,他反射似的坐起、穿衣、整理警容,站定時腿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經過一夜的急行追蹤,等歇過來了才發現後遺症很嚴重,渾身都疼。勉強站定,他看到了鏡裏子有點憔悴的臉龐,胡茬兒長了,人消瘦了,這才一次追逃,便追得自己有了幾分逃犯的氣質。
“猛誌,你怎麼回來了?不是有任務嗎?”
“嗯,收拾下東西就走。”
“那別出操了。”
“嗯。”
鄰隊在門口問了句,轉身就扯著嗓子喊著操列口號走了。邢猛誌慢慢坐下來,揉揉發痛發酸的大腿。忙慣了閑不下來,就像起早慣了,根本睡不了懶覺一樣,他躺下不到兩分鍾,渾身不舒服,又坐起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踱步出了這個集體宿舍。
初春的空氣依然冷冽,瞬間讓他的頭腦清醒了幾分。熟悉的隊列、熟悉的操場,以前這裏每天日複一日的訓練總是讓他覺得無聊,可現在卻感到莫名地美好,似乎還有點留戀。他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感覺,或許應該是禁毒案留下的後遺症吧。那些死亡的、鋃鐺入獄的人總會出現在他的夢裏。他們總會凶神惡煞地瞪著他,或者拿槍指著他。可說來奇怪,總在要看到結果的時候,他會突然驚醒坐起,然後發現後背冷汗涔涔。
他總覺得如果重來一次,自己不會做同樣的選擇。可真的來了,他做的卻是一模一樣。
槍擊案、郭向陽、鬧爺、獄友,一種敏銳的直覺告訴他:危險。
當警察,隻有服從命令打擊犯罪一種方式,可當罪犯,卻有一千種一萬種不同的犯罪方式。而運氣和正義,有時候不在同一陣營裏。
他思及此處駐足了,有點茫然地看著出操的隊列。那些刑偵上、禁毒上、特警上抽調出來特訓的隊員,正裸著鼓著肌肉的大臂在喊著口號。此時的迷茫讓他無顏以對有點羞愧,甚至有點嫌棄自己,怎麼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心緒如此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