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陵周氏(2 / 3)

茯苓見周仲莘來了,扭身先轉回了房中,漱玉無法,隻得上前問道,“三爺來還硯齋,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

周仲莘搖首道,“我來給太太請安。”頓了一頓,又補充道,“上房的白芷姐姐說太太在還硯齋。”

漱玉含笑道,“太太今兒去了舅太太府上,還不曾回來,三爺要麼先回去罷。”周仲莘遲疑一刻,低聲道,“太太不在,可否請茯苓姐姐出來說幾句話,我有事請教。”

茯苓在屋內早聽見了,卻裝作不察依舊和丫頭們玩笑。半晌見漱玉進來,將她拉到一旁,低聲道,“你也好意思,一個小爺在外頭巴巴得說請教你,還不快去呢,好歹他也是主子。”

茯苓撇嘴道,“我知道他是主子,是他要找我,就等一時半刻的急什麼,左不過是為金姨娘那點子事,和我有什麼相幹。”說著仍是不急不緩地出了房門。

周仲莘見茯苓一動不動地站在廊下,隻得行至她麵前,含笑道,“姐姐辛苦了,忙了這些日子。今日姐姐開庫房可曾取了姨娘的藥,若是不曾,麻煩姐姐再受累跑一趟,姨娘這會兒正等著用,再晚了就不好了。我這廂多謝姐姐。”一麵說,一麵對著茯苓深深一揖。

茯苓略略側身避過,道,“三爺這話差了,姨娘的藥我前兩日就已取出來交給翠羽。太太一再吩咐,家下人等求醫用藥最是第一等要緊事,再錯不得,我並不敢耽擱。三爺還是回去好生問問翠羽罷。”

周仲莘見她作態,無聲一歎,知道自己在她麵前討不得藥,可病人卻等不急,心下焦灼,待要再開口求懇,忽聽得外頭丫頭們報,太太來了。

茯苓一聽忙越過周仲莘,朝門口迎去,一時眾人都從房內出來,站在院子裏。隻見幾個仆婦簇擁著一位身著青素綾襖,沙綠綢裙的年輕婦人進來,那婦人麵容清麗溫婉,嘴角掛著一抹柔和的清淺笑容,讓人觀之便覺可親——正是襄國公府的二太太段氏。

段夫人行至近前才看見周仲莘,笑問道,“莘哥兒也在,今日下學倒早?”周仲莘先向母親恭敬問好,方欠身道,“兒子放了學便來給太太請安,太太今日去舅母家可還順遂?”段夫人含笑道,“都好,你舅母還問起你們姐妹。”

茯苓跟在段夫人身後,聽太太停住了話頭,見縫插針道,“太太去裏頭檢視檢視,我瞧著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大姑娘是明日從蘇州府啟程,水路不過四五天的功夫也就到了,太太若有什麼要添置的,也還來得及。”

段夫人笑著點點頭,不過去內間轉了一圈,略作了幾處指點,便又出得院中,卻見周仲莘仍是垂首侍立在廊下,站得極是規矩,當即和悅笑道,“莘哥兒今日怎麼了,可是學裏犯了什麼錯,要我替你在老爺跟前遮掩?”

周仲莘麵帶羞慚道,“兒子有愧,前日已得了老爺申飭,還未向太太請罪。”段夫人溫聲道,“莘哥兒言重了,老爺是為功課上的事說了你?”

周仲莘頜首道,“是,早前老爺問兒子史書,因問起隋二世而亡,誰為兆亂之首,兒子答是煬帝。老爺便批評兒子讀書不透徹,不求甚解。那隋書上原說了,是文皇後溺寵廢嫡,開昆弟之隙,始為亂亡之本,因此教導兒子長幼嫡庶絕不可亂。兒子猶是將老爺的話銘記在心。”

段夫人聽罷,莞爾道,“你是個有心的孩子。”周仲莘恭謹道,“兒子記下了,自不敢有違嫡庶之道,因此也向老爺懇請不必將兒子記在太太名下,這原是之前姨娘想左了,一時口不擇言的話,當不得真。兒子雖非太太親生,但心裏一向隻有太太,您自是兒子的母親,也是兒子此生都會恭敬侍奉的長輩。”

段夫人輕歎一聲道,“你這孩子,偏生這麼多想法,我倒沒在意這話。老爺如今年近不惑,隻得你一個兒子,我自然也滿心疼你。”她笑得一笑,又關切道,“你姨娘的病可好些了?”

周仲莘愈發恭謹回道,“吃了幾幅藥,尚無起色,大夫說該用人參調養。兒子想著太太近日諸事繁雜,又要迎大姐姐回府,些微小事不足掛齒,便不敢來叨擾。”

段夫人搖首埋怨道,“怎麼不早說,金姨娘的身子要緊,且也沒什麼煩難的。”她轉顧茯苓,吩咐道,“去庫裏給金姨娘取些人參,要上好的高麗參。”

周仲莘聞言,身子一鬆,卻也不敢舒緩的太過顯眼,忙對著段夫人深深一揖道,“兒子替姨娘多謝太太關懷。”

段夫人和悅一笑,站在夕陽地下,望著周仲莘和茯苓一前一後的離去。她柔婉的麵龐籠罩在落日餘暉裏,閃爍出幾分描金鏤畫般的光華,慈悲美麗的宛若一尊鍍金粉彩的菩薩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