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察爾似是一愣,訥訥點頭,似是自語道,“原來你們漢人也有摔跤技藝。”他怔愣片刻,便即點頭道,“多謝你告知,你的酒量武藝皆不錯,是個英雄,我很佩服。”
李錫琮笑得一笑,不再接話。二人將方才脫去的衣衫再行穿戴好,雙雙落座。周元笙心猶自突突跳個不停,上下打量李錫琮一道,確定他既無中酒,亦無受傷,方才略略寬慰,不免嗔看他,低聲道,“真是托大,若在我麵前輸了,看你今日怎生拾回臉麵。”
李錫琮笑了笑,貼近她,輕聲道,“就是有你看著,我才一定不能輸,也一定不會輸。”
他眼中盡是狡慧,笑容明澈中透著絲絲頑皮,周元笙胸中好容易被按下的蓬勃熱切又再度被激起,臉上倏地一熱,連忙將目光轉過,不敢再看他。
此時忽聽孛日帖赤那笑道,“王爺是英雄,我們蒙古人最重英雄,願意與王爺這樣的人共商大計。早前王爺送給我們三部金帛重禮,我們很是感激。今日便想請教王爺一句,來日我們若出兵相助,事成之後王爺能給我們三部什麼樣的好處?”
他問得直白,李錫琮亦答得直白,“朵顏山、塔爾河悉數歸你等所有,再開廣寧、開源兩地互市,如此可中三位之意?”
此話一出,三人不免互望了一道,孛日帖赤那與忽察爾眼中俱現驚喜之色,孛日帖赤那剛要開言,卻聽帖木兒忽道,“大哥,漢人多狡猾,他們的話不可全信。”
李錫琮聞言,一笑道,“不錯,漢人多狡猾,可惜與你們平素多有交道的那位任指揮使,也同樣是漢人。想必他的籌謀早已盡數告知三位,便是坐山觀虎鬥,最好待到孤王與朝廷鬥得兩敗俱傷,鬥得分出高下,再好決定如何相幫。隻是如此一來,不免失之主動,且他許了三位什麼,孤王雖不甚明了,也知道定然不會有孤王這般慷慨。皆因有些事他做不得主,朝廷事他更加沒有能力做主。說到此處,不妨請三位想想,如今金陵禦座上的那位皇帝對蒙古的一貫政策為何,對三位及三位的部署一貫政策為何,倘或你們常據固有土地,安居其上,又何必連年遷徙不定,為任雲從所用,去剿一些蟊賊盜匪順帶行些牽羊之舉?”
話音方落,孛日帖赤那與帖木兒尚且自持,忽察爾卻已忿然道,“就是這話,咱們的部眾各各都是勇士,卻成天隻和一群山賊纏鬥,咱們為他們出力,卻也隻能分得那一點可憐的財物,實在是不公平。大哥,此人是英雄好漢,說話定是能算話的,咱們不如賭上一把跟著他幹,說不準他做了皇帝,會比如今那個鳥皇帝對咱們蒙古人要好上許多!”
見孛日帖赤那尚且猶疑,忽察爾更是不耐,大聲道,“你們要是不信他,何不讓他起個誓來?”
一語點醒孛日帖赤那,他當即直視李錫琮,道,“寧王殿下既有誠意,便當著我們兄弟起個誓,日後也好做個鑒證。”
李錫琮點頭道,“好。”說著已擎起酒盞,從內中點了數滴祭天祭地,待要開言,卻見帖木兒指著周元笙,冷冷道,“請寧王以自己的妻子起一道誓來。”
李錫琮望著他,霍然擺首道,“不必了,什麼人能比自己更為重要。漢人奸狡,你就不怕我日後不顧旁人,公然違誓麼?”言罷,方才肅容道,“皇天後土照鑒,我李錫琮今日所言俱出肺腑,他日若有食言,必身遭惡疫,終至一敗塗地。”言罷,業已將盞中烈酒一飲而盡。
孛日帖赤那不由麵露喜色,道,“好,王爺有如此誠意,我信你就是。”端起酒盞,徑自站起身來,行至李錫琮麵前,其餘二人見他向李錫琮敬酒,亦隨之起身走到孛日帖赤那身側,三人站定,便即舉杯相邀。李錫琮隨手拿起周元笙麵前盛滿醇酒的杯盞,與三人碰盞過後,飲下了這定盟之酒。
孛日帖赤那心中高興,與忽察爾並肩折返落座,帖木兒卻是立在原地未動,看了周元笙一刻,忽道,“王爺的誠意雖好,卻還不夠。你方才說這個漢人女子是你唯一的妻子,可是據我兄弟所知,你還該有一位側妃,正是有一半我們蒙古人血統的。王爺難道不當她是妻子?還有她所生的孩子,眼下正在都城皇宮之中。王爺果然有心的話,不如當著我們兄弟的麵,殺了此女,將側妃立為正妃,許她的孩子日後承繼你的大業,如此這般,我們兄弟才更為放心,決意跟著你幹。”
周元笙見帖木兒目露陰狠之色已知不好,聽得這話更是一驚,不由怒視其人,正欲出言反擊,卻聽李錫琮冷笑道,“你真好膽量,敢當著我的麵,叫我殺害自己的妻子,原來你們蒙古人根本不講信義。”
帖木兒兀自瞪著李錫琮,好似不曾為他譏諷言辭所動,一時二人焦灼不下,卻是急壞了忽察爾,隻聽他急急言道,“哪有這樣逼迫人的,二哥也太過強人所難了。”
帖木兒回首喝斥道,“你住口,現下他有求於咱們,正是絕好的時機。日後中原的皇帝若能有我們蒙古人的血胤,豈不是天大的一樁好事,咱們多少年夢想的基業也許就能實現了。”
孛日帖赤那心中雖有不滿,聽了這話卻也沒有立即駁斥,反倒是想看看李錫琮如何抉擇。李錫琮冷冷一笑,朗聲道,“絕無可能,我不會舍棄我的妻子,來日當真奪了這天下,也隻有我妻子所生的兒子才會承繼大統,這是我們的規矩,永世都不會更改。”
帖木兒嘴角一沉,眼中精光大盛,方要開口,卻見李錫琮唇角微揚,驀然貼近他,壓低聲音在他耳畔說了一句話。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帖木兒麵上倏地變了顏色,再望向李錫琮的目光裏有著難以言表的驚懼,連帶提著酒盞的手亦微微顫抖起來。
李錫琮卻是神情一派淡然,道,“你們蒙古人重視自己的妻子,我們漢人亦然。倘若我今天為一己私利戕害結發之人,便是十足陰險毒辣之小人,這樣的小人你們也敢相信麼?”
帖木兒被他問得無語,孛日帖赤那與忽察爾不禁麵麵相顧,沉吟良久。三人皆無言以對,便聽那座中許久不開腔的蒙古女人嗬嗬一笑,道,“說得好!我看這樣的男人值得相信,你們方才已和他喝過盟誓酒,再要反悔可就不是大丈夫所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