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的酒氣直竄入鼻,周元笙方才轉頭看了一眼李錫琮,隻見他輕輕搖了搖首,大約是要示意自己不必勉強,卻見那蒙古女子已倏然站起身來。
她端著自己的酒盞含笑走至今周元笙麵前,仰麵笑道,“美麗的王妃,我是孛日帖赤那的妻子。我的名字叫賽罕,我很喜歡你,願意和你交個朋友。如果你也願意的話,就請將杯中酒喝盡罷。”
周元笙凝視賽罕,對方明亮的雙眼裏有著真誠的期待,她心頭微微一漾,一股豪氣登時湧將上來,立時便要端起酒盞從了賽罕之請。
她亦站起身來,剛欲飲下杯中酒,手臂已被李錫琮抓住,“阿笙……”他並未多言,隻是蹙眉擺首,神情中自有一味深深的著緊和擔憂。
周元笙有一瞬的猶豫,餘光卻瞥見忽察爾鄙夷的笑了一下,登時心頭火起。她素來是悍勇且不服輸的女子,如何肯在此時輕易讓人小覷。當即對李錫琮湛然一笑,輕聲道,“無妨,不過一杯酒而已。”
她立意要讓這群蒙古人知道,漢家女子也是能獨當一麵的,是以捧起酒盞,對賽罕一笑道,“你也很美麗,我也同樣喜歡你,咱們飲盡此酒,從此便算是朋友。”
二人杯盞相碰,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周元笙到底長了個心眼,看著賽罕先喝了一口,方含笑開飲。
刹那間從喉嚨到胃仿佛被火燎過一般,這股灼燒感迅速蔓延五髒六腑及周身血脈,周元笙隻覺得渾身的血液好似都沸騰了,舌頭被辣的發麻,唯有強撐著才沒有大口的咳喘出來——她到底是不願在人前輸了陣仗。
耳畔響起一陣鼓噪的掌聲,震得她腦中嗡嗡作響。周元笙知道她終是以自己的豪勇贏得了這群蒙古人的一線尊重。放下酒盞,環視四周,便見忽察爾的嘴角亦浮現一抹笑意,卻已不再是適才那輕蔑不屑的笑意。
周元笙徐徐落座,漸覺眼前景物有些迷離搖晃起來,手上忽地一暖,正是被李錫琮牢牢握住。相對凝望,他目光中的疼惜與感激一覽無餘,如此神情令她瞬時清明起來,原來她尚且能為他做一些事,原來她尚且心甘情願為他做一些事。
孛日帖赤那等人見周元笙如此豪邁,不免好奇她的酒量,各人存了灌醉她的心思,皆起身向她再敬。李錫琮於此時卻無論如何不肯令她再飲,一一為她擋了,隻言道,“喝酒本來就是男人的事,我替內子飲過就是。”
眾人初時還不情願,便聽李錫琮朗聲笑道,“我隻帶了我妻子前來,等下我若醉得不省人事,還要勞煩我的妻子送我回去。不比三位,外麵尚且有你們的人照應,自然不愁醉後之事。”
這話是提醒蒙古人,他們是三對一,且李錫琮知道近處還有他們的人。孛日帖赤那等人聞言,心中俱都有些羞惱,忽察爾更是憤憤然瞟了一眼帖木兒,心中抱怨他如此安排,顯見是不夠光明磊落,竟連一個漢人的膽氣都不如。
三人雖羞惱,卻也就此放過了周元笙,隻是再不肯放過李錫琮。一時三人齊齊敬酒,一時又擺出車輪戰,李錫琮倒是來者不拒痛快幹脆。也不知飲了多少杯,直看得周元笙心驚肉跳,雖知道李錫琮酒量極好,亦不免擔憂起來。好在他麵色不改,神智也甚為清楚,時不時轉頭對她安撫的笑笑,才令她稍感心慰。
酒過幾巡,幾人皆已渾身燥熱。隻見忽察爾搖搖晃晃起身,指著李錫琮,道,“聽說你在宗室裏算是武藝好的,當年攻打甘州也曾以一杆長/槍挑了敵方首領,我怎麼看都不大像的樣子,大約是你的人故意吹噓罷。你可願意與我比試一番,若是贏了我,我大哥再與你相談不遲。”
說罷,便拿眼睛斜睨這李錫琮,好像在審視他敢不敢接受挑戰。見他如此無禮,周元笙不禁大怒,隻欲拽上李錫琮當場拂袖離去。卻見李錫琮淡淡一笑,旋即亦起身,應道,“好,你要如何比試?”
忽察爾斜斜笑道,“你沒有帶□□,我們這裏也沒有你們漢人的兵器,咱們就比試近身搏鬥好了。”說著已邁步躍入中心空場,隨手將身上的罩衣脫去甩在一旁,露出一身極盡彪悍的肌肉。
孛日帖赤那率先讚了一聲好,在場蒙古人麵上皆顯露得意之色。再看李錫琮時,隻見他縱身輕巧一躍,跳入場中。隨即亦將上身勁裝除去,他膚色較之忽察爾要白上許多,眾人但覺眼前一亮,凝目其上,隻覺他精赤上身愈發顯出身材急健,無有半點粗豪之態,反倒別有一種風流俊俏。
周元笙乍見他赤膊上陣,尚且來不及擔憂,直覺眼熱心跳不已。驀地裏聽見忽察爾一聲大喝,借著酒勁向李錫琮直撲過來。李錫琮也不閃避,直到其人近前,忽地輕身一躍,自他右肋下鑽了過去。忽察爾一擊不中,急忙轉身再撲,李錫琮向上虛虛一躍,卻仍如前番一般自他左肋下穿將過去。忽察爾心下大急,又忙翻過身來,幾次三番過後,便有些沉不住氣,步法也開始虛浮起來。
說時遲那時疾,李錫琮看準他腳下亂了,一把搶上,伸臂扭住忽察爾,腳下用力一絆。忽察爾重心不穩,登時屈膝跪倒,李錫琮再上前踏住他跪地右腿,旋即以身將其胸脯牢牢抵住。忽察爾哀嚎一聲,掙了幾掙,奈何李錫琮手足加力,益發令他動彈不得。過得一刻,終是氣力耗盡,忽察爾無奈垂下頭去,低低的罵了一句蒙古話。
李錫琮微微一笑,倏爾向後一躍,離了忽察爾的身子,氣定神閑的拱手道,“承讓了。”
忽察爾一臉頹喪,待要起身卻覺得腿上方才被他踏過之處一陣劇痛,低頭看時大腿已呈現一團烏青,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暗力。心中又急又羞,又自覺失了顏麵,良久方才扶著地緩緩站起。他為人雖粗豪,卻有幾分真性情,此時站起身來再打量李錫琮其人,便覺得他雖精瘦狡悍,倒也不失為一條好漢,佩服之心既起,當即抱拳道,“王爺好功夫,隻是你贏我的是哪門武藝,不似我們蒙古人的摔跤,也不像是尋常漢人的功夫,能否告訴我,讓我也輸得心服口服?”
李錫琮朗然一笑,道,“這是我們漢人的摔跤術,叫做相撲,從秦時便已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