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殘星落月墜江心(2 / 3)

俗話說江湖險惡不得不防,就在這話出口不到一年,也就來年“露降蟬鳴天地始肅”的季節,幾路匪徒合夥半夜襲擊,血洗了戴家,大掌櫃被擄走殺害,二掌櫃騎馬追了三天臨近河南境地才找到屍首。為避免連累,自此同門分家,譜上都抹去了姓名。

這是後話,也不必細細表明,有個大概印象也就是了,年代久遠,不敢亂講。左氏又帶著幾位認識了餘下留守的幾家商號,都是精明人,幾家一合計,再有幾日必然解圍,隻是這之前會有最後的衝鋒,當下安排,周密準備。

想必撚子也料定城中彈盡箭絕,準備最後一搏。

戴氏也指導鏢師鄉勇將那彈藥節省使用,瞄不準不準亂放槍,這撥撚子久經沙場,已不是南門樓的家雀,嚇唬嚇唬就飛了的角兒。

隻是夜裏月黑風高看不底細,這鳥槍就作用不大了。幾人聽了鳳吟的經驗,在城外設三圍燈籠,並將樓上畫了標記,卡好鳥槍,若撚子夜裏攻城,進了範圍也隻管放槍,然後開城一頓掩殺,必然大措敵軍銳氣,一戰可定。

夜風很冷,鳳吟在城裏獨自遊蕩,整座城市陷在沉默與埋伏之中,雞犬無聲。

偶爾幾個詭秘的哨兵貼著牆角張望一下,然後又鬼魅一般縮進影子裏,一切悄無聲息,像老鼠,像蛇蠍。

高樓廣廈在月色裏顯得肅穆莊嚴,黑暗掩蓋了華麗,隻剩下那硬朗的輪廓,很像一條街道的父親。

鳳吟想到易經裏有一句,“天火,同人於野,伏戎於莽”,似乎跟著情形正好能對上。

遠遠傳來嗚咽之聲,又像是風穿過孔洞發出的自然聲響,那聲音在風中飄忽不定,一如這寒夜裏那看不見的流霧。

這流霧,似乎隻有鳳吟能感覺到他的濕氣與模糊,甚至不曾被察覺。

這流霧,總在死人的夜裏出現,如同過去每個流淚的深夜。

很奇怪,就像少年時坐在城牆上無數個日日夜夜,有一個嗚咽的聲音自天邊穿越恒古荒原,直入鳳吟的內心。

如果能望得更遠,定會望見那河流,在冰麵下悄悄地流動。

那些人弓著腰,小心地從冰窟窿裏拔上水來,往灶裏灌。

潤了草料飲馬,不用那鋒利的刀槍,這凜冽的天氣也足夠殺死人了。

河水清冷,映著三兩寒星,如心思般動蕩搖曳著。

那些人與這邊的人一樣,隻為贏取一個時間,可以安穩的吃頓飽飯,可生與亂世,這點小小的心願都很難實現。他們都不是正規的士兵,同樣笨拙,而又逐漸合了這夜色,因心冷而渾身更加寒冷。

那聲音定是什麼人在吹塤,企圖親近這孤獨。

果然當夜,撚子攻城,白日裏擾亂了一番,近天明時,突然衝鋒。

城內守勇此時都有點睡意惺忪,渾身冰涼,一陣慌亂之後汗流浹背,頭昏腦漲,而迎麵喊殺聲直衝九霄。

這賒旗城門已不牢固,衝殺進來也不是什麼難事,隻是不知道什麼地方又要遭殃。

眼看兵臨城下,城外一員將在炮火之中馳騁周旋的指著城頭叫罵。

下麵也是不斷射上火箭,雙方各有死傷。

賒旗是南北的碼頭,商賈重金建設之地,四通八達,走馬飛舟。打下了賒旗小處說平富濟貧,再是扼住南北商業要道。隻是夠不成戰略要地,所以雙方都沒太重視,重視的隻是這些商賈鏢局。

這也是產生這個局麵的原因,想當初那山陝會館也是“運巨材於楚北,訪名匠於天下”建造雕飾而成,曠古絕今,那雕梁畫棟,飛簷走壁的精美。

咱這還在悠閑地想詞讚美,城下已是炮火連天,人喊馬嘶。那炮彈可不單是火炮的炮彈,到了這個時候那是逮著什麼放什麼,什麼鐵球,叉子,鋤頭鐮刀的都往那炮筒子裏賽,一炮打出那是炮火帶著零件四下亂崩,光聽著慘叫也辨不清細致情形,反正是連帶著鳥槍也逼退了一波又一波的進攻。

撚首也分析了,前些日子見城上用彈藥是越來越謹慎,越來聲越小,而今卻槍炮大作,但隻見槍炮不見弓箭,定是另有支援。

而這所謂的城,實際已不是什麼城了,就是那幾處富商躲避的高樓而已,隻是各處高樓成犄角呼應,又臨時設了機關要害而已,樓高牆後,難以拿下,若撚子是推著大炮來的,估計早給幹踏了。但這也正又反映出了賒旗各家會館的高大氣派。

這是什麼場麵,但凡是個男人都興奮,特別撚子隊中有一人,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物,騎一匹黑馬手舞兩支鐵戟,那是耀武揚威,衝鋒陷陣。

戴五昌執著大杆子早看不下去了,非得下去挑了他。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就那派頭,那兵刃,祖上定非一般人物,是正規的校場出身。這不同於一般的土匪之流的小撚子,要殺他談何容易。

光輝,鳳吟這些熱血後生一個個摩拳擦掌,坐立不安,就想衝下去殺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