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荊棘滿途,客邸逢二鬼(1 / 3)

武林之中,師傅揀徒弟,徒弟擇良師,原是很普通的事情。

而且,就算父母均是武功極高的人物,兒女再另拜高人為師,也是毫不足奇。以六指先生的武功名望而論,也絕不會辱沒了呂騰空和西門一娘,更不會教壞了呂麟。若是也們未曾發現石庫之中的那具無頭童屍,和大石上的那隻手印,這時候,可能下馬,欣然相見。

但如今既然事實如此,也們兩人,心中立即想到:是了,我與他們,本就無怨無仇,而麟兒當然更不會惹下這樣的強敵:必是他們要強收麟兒為徒,但麟兒卻不肯答應,是以他們才殺以泄憤。呂騰空隻是想到這一層為止,而西門一娘,卻想得更深了一層,暗忖也們如今還要這樣說法,分明是想探明自已可曾發現麟兒的屍體,自己正好藉此將他們穩住,以待有必勝把幄之際,向也們算一算舊賬,陰惻惻一笑,道:“六指先生肯抬舉小兒,實是感激不盡,愚夫婦隻怕小兒愚頑,不堪造就!”

六指先生哈哈笑道:“呂夫人何必客氣?”

西門一娘道:“隻是此刻,我們有要事在身,需到蘇州一行。不日將回,定將小兒帶到武夷仙人峰來,請先生上人,以及其它朋友,在仙人峰上相侯如何?”

六指先生略一沈吟,道:“也好,那我們告辭了!”重又低頭弄琴,蹄聲得得,鐵鐸先生大踏步地跟在旁邊,不一會,便穿過大路,隱沒在林中。

西門一娘等他們走得看不見了,才狠狠地說道:“一個月之後,叫你們全皆死無葬身之地!”

呂騰空道:“夫人,看他們情形,似是全然不知情一樣!”

西門一娘厲聲道:“分明是他們下的毒手,焉有不知情之理?他們假裝如此,當然是另有目的,不過我們不知道而已!”

呂騰空想說,六指先生為人,自己不知,但是那鐵鐸上人,卻是有名的直性漢子,隻怕不會假裝。但是他卻知道這句話一說出來,一定被妻子厲聲斥回,所以便沒有說出來。

當下兩人匆匆用了些幹糧,又向前趕路,到天色傍晚時分,已然可以看見前麵,是一個大鎮,炊煙嫋嫋,兩人剛待放慢馬兒,免得啟人疑端,又生枝節,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一陣“嘿嘿”的冷笑之聲,回頭一看,三個瘦子,足不點地,正展開輕功,向前飛馳而來,一幌眼間,已然越過了馬頭,而且還回頭向西門一娘和呂騰空兩人,望了一眼。

那三個瘦子的來勢極快,顯見在輕功上有著極為不凡的造諧,呂騰空和西門一娘兩人,在剛才回頭看去之際,已然對他們加以注意。

此時,那三人回頭向他們一望,雙方打了一個照麵,西門一娘和呂騰空兩人,隻見那三個瘦子,目光瞿爍,一麵回頭,一麵腳下並不止步,“刷刷刷”地向前麵竄出。

一幌眼間,便自隱沒在前麵的車馬之中不見。

西門一娘嘿嘿冷笑,正待向呂騰空說話,忽然間卻又聽得身後一人高聲叫道:“借光!借光!”

此處,已將臨近那個大鎮,道路甚是寬闊,雖然路上行人甚多,但是若要越向前去,卻是不必要人讓路。西門一娘聽得那聲音就起自自己身後,心中不禁又有氣,回頭一看,隻見一個臃腫不堪的大胖子,肩上挑著一擔石擔子,像是一隻肥鴨也似,一搖三擺地走著,兩旁空著那麼大的地方他不走,卻緊緊跟在馬屁股的後麵,滿身肥肉顫動,曰中大叫“借光”。

西門一娘見多識廣,一看那大胖子肩上所挑的石擔,少說也有四百餘斤份量,心中已知那胖子不是普通人,而且看這情形,也像是故意在和自己搗蛋一樣!

西門一娘早已知道,此次送那隻木盒到蘇州府去,路上一定會遇得到不少高手。

本來,她和呂騰空一起上程的目的,便是要和丈夫一起,會一會那些高手。

可是,在啟程之前,卻突然發生了石庫中的那一件事,所以她心中已是一心一意,隻求快快將那木盒送到,去尋六指先生,鐵鐸上人等報仇雪恨,當時欲與劫鏢高手,一較高下的雄心,早已消失。

因此她雖然看出了那胖子像是有意生事,也不與之多作計較。

一拉馬韁,向外避開了三尺,那胖子也老實不客氣,挑著擔子,就在呂騰空和西門一娘之間,大踏步走過,在走過兩人身邊時,還不斷左右回頭,向兩打量,西門一娘向呂騰空使了一個眠色,令他沉住了氣,別動聲色,呂騰空也冷冷地向那胖子打量了幾眠,忽然見那胖子的後頸,生著一個其色通紅,約有拳頭大小的肉瘤。心中猛地想起一個人來,不由得一怔。

就在此際,那胖子突然加快腳步,別看他身形臃腫,而且還挑著那麼重的一個重擔,可是一加快腳步,身形卻是快疾異常!“颼颼颼”地,不一會就越過了許多車馬,徑投那鎮巿去了。

呂騰空一提馬韁,重又和西門一娘並轡而行,道:“夫人,這胖子可是傳說中的太極門掌門,胖仙徐留本!”西門一娘點了點頭,道:“不錯,剛才過去的那三個瘦子,則像是泰山三邪,你不見他們腰際,全都係著一件奇形怪狀的兵刃麼?”

呂騰空猛地省起,道:“不錯,那正是泰山黑神君所傳的三才翻。”

西門一娘濃眉緊鎖,道:“這事情確實是奇怪已極,泰山三邪,在山東河北一帶,仗著乃師黑神君之勢,無惡不作,連黑道上人見了他們,也覺頭痛,來覬覦那隻木盒,想要半途劫鏢,尚有話可說,那太極門掌門,人卻極是正派,為何也想動我們的腦筋?”

呂騰空怒笑道:“由得他們去,等到他們費盡心機,就算我們不敵,但他們得到的隻是一隻空木盒,又有什麼用處?”

西門一娘也剛好想到了這一點,但是她心思究竟比呂騰空精細得多,低聲道:“你別講得那麼大聲,那隻木盒,我們今晚仍要細細研看,說不定其中另有夾層,藏著非同小可的物事,要不然,那齊福怎肯給那麼大的代價?徐留本和泰山三邪,正邪殊途,又怎麼一起會注意起我們的行蹤來呢!”

正說著,忽然又聽得身後,傳來了一陣號啕大哭之聲。

呂騰空和西門一娘兩人,本身功力精湛,若是他們要開宗立派,也已然可以算得上是一代宗匠,可是那陣號哭之聲,一傳進耳中,兩人在剎時之間,竟然感到心神旌搖,一陣驚恐!

趕緊定了定神,回頭看時,隻見身後兩個披麻帶孝的孝子,一個手中,提著哭喪棒,一個提著一麵招魂幡,項間還各掛著兩串紙錢,隨風飄蕩,七歪八跌,號哭而至,那兩人不但一身打扮,托異之極,而且麵色青白,不類生人。

引得路上所有人,全都向他們看去,但地們卻若無其事,仍然是號哭不已,跌跌撞撞,衝來衝去,也不顧路上車馬正多,一時之閰,驚得馬嘶車避頓時亂了起來,西門一娘麵帶冷笑,仍轉過頭去,不加理會。

而那兩人,橫衝直撞,突然間,撞向一匹大黑馬近處,那大黑馬吃驚,“居呂呂”,一聲長嘶,人立起來,差點兒沒將馬上一個鏢師模樣的大漢,掀下馬背來。那大漢大怒道:“混帳王八羔子,你們家裏,死了老子,也不該這樣橫衝直撞啊!”

那兩個孝子一起抬起頭來,他們不但號哭的聲音,難聽之極,連講話的聲音,也是破鑼也似,帶著哭音,令人一聽便不舒服,齊聲說道:“我們家死了老子,撞著了你,莫怪!莫怪!”

一麵說,一麵又向前闖了過去,步法雖然歪斜,但是看來卻極有章法,一幌眼間,便已然越過了呂騰空和西門一娘兩人。

越過之時,回頭向兩人一笑,那模樣更是難看之極,一笑之後,又向前衝去。

西門一娘暗罵道:“好哇,什麼樣的妖孽,都出現了!”

正在想著,突然聽得身後一聲馬嘶,一下慘呼,連忙回頭看時,隻見後麵已然大亂,原來那匹大黑馬,口吐白沫,已然倒地不起。

而馬上那鏢客模樣的大漢,也已然在地上亂滾,口中“荷荷”有聲,不一會,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動,麵色鐵青,分明已然死去!

西門一娘和呂騰空兩人,久曆江湖,本來一聽那號哭之聲,和那兩人的裝束打扮,已然知道那兩人的來曆,早已知道那出口便罵兩人的大漢,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可是卻也未曾料到,事情發作得如此之快,再向那大漢的臉上一望,兩人不由得一齊一怔!

原來那大漢死後,臉上變形,不但像是苦痛之極,而且像是恐怖已極!

他們兩人,同時想起秦鏢頭死前的情形來,正與之相仿,是以才同時怔了一怔。再回頭去看那兩個“孝子”打扮的人時,卻已然不見了蹤影。

呂騰空低聲道:“夫人,既然北邙山鬼聖盛靈,差了他兩個寶見兒子出來,隻怕鬼聖本人,也會接踵而至!”西門一娘點了點頭,道:“泰山三邪,黑神君,太極門胖仙徐留本,北邙山鬼聖盛靈,和他兩個兒子,才走出不到二百裏,已然有這麼多的正邪高手,跟上了我們,隻怕還有好戲瞧哩!”

呂騰空想了一想,道:“看他們的情形,像是料定了我們今晚必然在那小鎮上投宿,我們何不繞路過去,連夜趕路,叫他們撲一個空?”

西門一娘的脾氣,本來最不服人,但此際她心目之中,一心一意隻想代子報仇,卻沒有心思和那些人相鬥,因此道:“好主意!”

將近來到鎮口,兩人一提馬韁,便向岔路上走去,越過了那鎮市,一夜之間,趕出了一百餘裏,到第二天早上,人還不要緊,胯下坐騎,卻已然疲乏不堪,這一夜間,他們已然繞過了鄱陽湖,來到了安徽地界,呂騰空創立飛虎鏢局,自己也在江湖上奔馳了二三十年,天南地北,盡皆到過。知。再向前去幾裏,便是祁門鎮。

那祁門鎮雖然不算太大,但是盛產紅茶,卻是天下知名,而且客商極多。

夫妻兩人一商議,決定以晝作夜,就在這祁門鎮上,休息一天。

快馬跑進了鎮巿,才一進鎮口,便見兩個店小二打扮的人,手中提著燈籠,燈籠中的蠟燭,雖已吹熄,但是一看便可以看出,那兩個店小二神色疲倦,已然是等了整整一晚。

那兩個店小二一見呂騰空和西門一娘跑了進來,便迎上去,道:“兩位可是呂大爺,呂夫人!”

呂騰空一怔,道:“不錯,你怎麼知道?”

那兩個店小二滿麵堆下笑來,道:“呂大爺英姿過人,一看便知,我們奉命,等了你老一夜哩,小店特地為目大爺辟出了兩間上房,請呂大爺去歇息!”

呂騰空心中奇怪,西門一娘已然厲聲道:“是誰吩咐你們,咱們要到此地來的?”

店小二嘻嘻笑道:“那位大爺吩咐小的,絕不可說,小的說,你老要是不肯說,呂大爺和呂夫人要是不肯來小店住呢?那位大爺說,不怕的,呂大爺和呂夫人,英雄蓋世,難道還真會膽小害怕不成?兩位請吧,小店已一切都準備好了!”

呂騰空和西門一娘對望一眼,知道如果跟著這個店小二去,隻怕又要生出不少事來。可是,那不願透露姓名的人,既然已經說下了這種話,不去豈不是貽笑天下好漢!

想來在鬧市之中,青天白日,也不會有什麼事發生,便點頭道:“你帶路吧!”

那兩個店小二興衝衝地牽了馬:向前走去。其時天剛亮,街道中還甚是冷清,走過了大街,一個轉彎,便見老大一家客店,店小二道:“這便是小店了!”

呂騰空和西門一娘下了馬,直向店堂中走去,店中又有人迎了出來,竟然人人皆知他們兩人的來曆,走過了店堂,便是一個大天井,店小二引他們到向南的兩間上房前,打開了房門,道:“兩位請進,要什麼,盡管吩咐,那位大爺,已全都付了銀子了!”

呂騰空哼地一聲,一揮手,道:“沒事了,不呼喚不準亂闖!”

一麵說,一麵便進了屋子,將門閂上,舉目一看,那兩間上房,陳設得居然極是雅致,靠東是一張大床,正中放著一張紫檀木的椅子,椅麵鑲著大理石,幾椅全是紫檀木所製。

呂騰空一進房中,便團團檢查了一遍,西門一娘則“刷”地一聲,自窗口穿出,四麵巡視,並未發現任何異狀,兩人心中納悶,猜不出那是什麼人,又猜不透那人有什麼用意。

一齊在桌旁坐了下來,呂騰空從懷中摸出了那隻木盒,西門一娘再次將盒上封條揭開,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又以指相叩,看有無夾層。

兩個人足足擺弄了小半個時辰,看來看去,那實在是極普通的一隻木盒,裏麵可以說一點花巧也沒有!但如果一點花巧也沒有的話,何以自己一上路,便有那麼多人跟蹤而至?

兩人越想越迷糊,重又將盒子收起,正待吩咐夥計開飯,忽然聽得有人叩門,道:“呂大爺,飯菜來了!”兩人對望一眼,暗忖那人好不周到哇!便道:“隻管進來!”

隻見掌櫃的帶著兩個夥計,抬了不少菜肴進來,極是豐盛。一一放在桌上,但是卻放了三副杯筷。西門一娘道:“還有一人是誰?”

店小二道:“便是命小的招呼兩位的那位大爺,他不時就到。”

呂騰空和西門一娘兩人,心中更是納罕,又怕菜肴中有毒,卻是不敢下箸。

店小二等剛退出不久,便聽得門外有人道:“呂總鏢頭,呂夫人,小可端木紅拜見!”“呀”地一聲,房門無風自開,一人一揖倒地。呂騰空和西門一娘兩人,因那人行事詭異,心中存著敵意,也不還禮,冷冷地道:“朋友不必多禮。”

那人抬起頭來,兩人一看,不禁一怔,原來那人年紀極輕,至多十六七歲,書生打扮,一襲青袍,上麵繡出枝枝青竹,襯著他銀盤也似的一張臉,長眉星目,直鼻朱唇,更是俊美瀟酒,已到極點!

兩人一見對方竟是這樣一表人材的一個少年書生,心中的瞰意,已然去了好些,西門一娘的聲音,也放軟了許多,道:“尊駕引我們來此,究竟有同貴幹,尚祈明言!”

那自稱“端木紅”的少年書生,突然臉上一紅,道:“兩位前輩,想必心中暗責在下行事有欠光明,但在下也是事不得已,兩位請諒!”

說著,走近桌來,提起酒壺,便在兩人麵前,斟了一杯酒。

但呂騰空和西門一娘兩人,卻按杯不飲。那少年書生一笑,道:“在下端木紅,雖然此次行事詭異,但是卻不致於在酒中下毒,暗害於人,兩位放心好了!”接著,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可是呂騰空和西門一娘兩人,仍是不飲,呂騰空道:“何必廢話,你有何所求,盡可直言!”

端木紅放下杯來,長歎一聲,才徐徐道:“兩位此次親自出馬,可是保了一件極為重要的物事!”呂騰空冷冷地道:“不錯。”端木紅道:“然則在下便是為這件物事而來的了!”

呂騰空正要發作,西門一娘卻心中一動道:“那你所要的,是什麼東西,總該知道?”

端木紅道:“當然,但兩位既然不知,我卻也不便說出,兩位當信我此來,純是好意,兩位將所保的物事,交了給我,自去行事,便有好處。”

西門一娘本想探出他的口風,要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如今聽得他不肯說,心中已不免有氣,道:“我們倒是絕無問題,隻是有三個夥伴,卻不肯答應。”

端木紅哈哈一笑,道:“不肯答應的,可是呂夫人的兩柄長劍,和呂總鏢頭的一柄紫金刀麼?在下也早有準備!”

說完,一撩衣襟,銀光一閃,自懷中取出一團物事來,放在桌上。

西門一娘定睛一看,那一團物事,銀光閃閃,竟是一條細如手指,看來長可六尺,四麵皆有鋒棱,一節一節套成的九節鞭。

呂騰空一見端木紅取出了兵刃,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想要劫鏢麼?”

端木紅道:“兩位不肯見賜,在下自然隻好動手劫鏢了!”

無論從他的年紀,言語來看,都像是一個初出茅蘆的雛兒。

呂騰空和西門一娘兩人,既然在武林之中,享有這樣的聲譽,怎肯與這樣的一個乳臭未幹的少年動手?當下不覺得好氣,反覺可笑,道:“小兄弟,你若是存心劫鏢,不妨快馬馳回,和父兄師長一齊來,我們定在前麵等你,如今請去吧!”

端木缸麵上略紅,道:“呂總鏢頭可是說我不屑一戰麼?”

呂騰空和西門一娘兩人,盡皆哈哈大笑,以笑聲代替了回答。

怎知笑聲未畢,忽然店堂中傳來了號啕大哭之聲,端木紅神色一變,站了起來,將銀鞭抓在手中,門口人影一幌,那兩個披麻帶孝的“孝子”,鬼聖盛靈之子,人稱北邙山雙鬼,勾魂使盛才,索命使盛否,已然站在房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