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將她們二人澆得全身濕透,因著要出診的緣故,華初不得不回去換了一身衣服。幫著那位難產的夫人接生時,華初整個人都是飄的,直到匆匆忙忙趕回家中,看到別了許久的人坐在主屋的桌子前,心裏才有了一點踏實感。
見對方坐在椅子上,撫著桌麵上若有所思的模樣,華初放下挎著的藥箱,走到對方身旁,看著她仍舊穿著那身濕漉漉的衣服,開口問道,“為什麼不把衣服換掉?”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驚得原玳渾身一顫,她扭頭,對上了記憶中溫柔的眼眸,溫和的應道,“這裏,好像沒有適合我穿的衣服。”
她這幾年,身量高了不少,足足比華初高了小半個頭,華初的衣服她自然是穿不了的。華初一怔,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記憶裏的原玳,隻到她額頭的高度,一別八年,這人卻比自己還要高了。心頭湧上幾分複雜難明的滋味,她伸手,握住了對方那雙有些微涼的手,輕聲道,“那總得把濕的衣服脫掉吧。到房間裏去,把衣服脫了,我給你燒熱水,不然這樣,會得風寒的。”
“好。”原玳笑笑,順著她的意思扶著桌麵站了起來。
先前就曉得,她的腿應該是傷到了,怕是在軍中打仗時收的傷。如今看到這個原本康健的人卻跛著腳緩緩前行,華初咬緊了下唇,上前攙扶住了她。
將原玳送到房間裏,華初就轉身進了廚房去燒了熱水。很奇怪的感覺,除了方才初見時的激動,再次看到原玳的時候,華初卻不像之前那麼激動。而是,一種非常平和的心態。她燒著熱水,心下覺得輕快了不少。
撐了把傘到巷口的成衣店幫原玳現買了一套衣服,發現按著原玳如今的身高,隻能穿男裝,華初隻得望著那些花花綠綠的女裝放下了心緒。
抱著衣服回到房間,卻發現原玳仍舊沒有把衣服脫下。她端坐在案前,望著擺在窗頭的那盆花,呆呆的不曉得在想著什麼。
“不是說讓你把濕的衣服脫下,這樣子著了風寒我可不管你。”抱著衣服走了進來,華初熟稔的說道。
背對著她的人轉身,笑著應道,“不礙事的。”她坐在椅子上,衝著華初招手,“過來。”華初上前,抱著衣服問,“怎地?”
原玳等她上前,示意她把衣服放下,讓她坐在自己的對麵,拉著她的手問道,“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嗎?”她的掌心那麼涼,與記憶裏的溫度完全不一樣。華初一怔,反握著對方道,“嗯。”
“什麼時候回來的?”原玳又問。
“一年前。”華初看著對方的眼睛,認真的答到。
“這樣……”原玳勾著唇角,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我還真是做了一件傻事。”她握著華初的手,眼底的笑意化開,明媚的好像三月的春光。
華初的心一緊,對上了對方輕柔的眼眸,站起身來,看著她說道,“起來,我幫你把衣服換掉。”
原玳說,好,可是我站不住。
華初伸手,去解她濕漉漉的腰帶,一邊解一邊說,那你就坐著。
她們自小一起長大,也曾有過肌膚之親,這點事情無論如何都是不會覺得羞赧的。原玳放鬆著身體,任由她脫下自己的衣服,眼神看著對方的發頂,十分的柔和。
脫掉外衣,華初將濕衣服扔到凳子上,道,“左腳是什麼時候受的傷?”
原玳表情坦然,應道,“幾個月前,從樹上摔下來的。”
華初手下一頓,抿著唇問道,“哪裏的樹下?”
“東海上的。”
“你去了東海?”
“嗯。”
“去哪裏做什麼?”
“看風景。”
她問著,她答著,一點一點將隔斷的八年慢慢的拚湊了起來。脫到白色的裏衣時,華初抱著她的衣服,在前襟的某一塊地方摸到了不一樣的質感。她捏著衣服,下意識的翻開,一邊翻開一邊道,“你這裏放了什麼東西嗎?”
等看到那塊縫在衣服裏側的東西時,她愣了一下。緊緊的捏住那快地圖,顫著聲音說道,“你還……留著這東西。”
“嗯。”她隻應了一句,華初便轉身回頭,背對著她。原玳看著她背著自己,輕輕的顫著身子,手放在眼眶處使勁的抹,就曉得,她是哭了。
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原玳將自己上半身僅有的一件衣服脫掉,伸出冰涼的手臂將身前的女人抱在懷裏。懷裏的女人很瘦,瘦的就算是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她後背凸起的骨頭。原玳用力的抱住了她,讓對方的後背緊緊的貼住自己的心髒。有力的心跳透過衣服仿佛要穿過骨血,引起對方血液的共鳴,原玳緊緊地摟住她,道,“你給我的東西,這輩子都會留著的。”
溫熱的淚水落在手背上,一點一點將往昔的記憶勾起來。
簡單擦洗之後,原玳換了一套衣服。等晚飯上來的時候,已是夜燈初上的時辰。入睡之前,兩個人的眼眶都是紅的,等到鑽進薄被裏原玳切切實實的抱住了懷裏人時,才仿若安定了下來。
她……回家了。
這麼想著,原玳抱住了懷裏消瘦的女人沉沉的閉上了眼。隻她不曉得,那一天晚上,華初點了一盞油燈,坐在床頭望著她的睡顏,靜坐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