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話音的響起,從內室緩緩走出一人,宋晏江定睛一看,沉聲道:“高老夫人,您這是何意?”
“煙兒受了這麼大的委屈,老身豈能坐視不理,既然宋國公教女無方,那老身隻好代宋國公好好教育教育了。”高老夫人這番話得理直氣壯,不但宋霏霏缺乏管教,而且還指責了宋晏江,一番話可謂是難聽得很。
就連宋凝聽了也免不了皺皺眉頭,宋晏江常年在外講學,的確不怎麼管後院之事,隻是宋雲煙落到今這個地步,隻能怪她咎由自取,“高老夫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國公府,而不是老夫饒高府吧。”
宋凝的這句話為的就是點明誰才是這國公府的主人,也在暗裏諷刺了一番高老夫人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高老夫人因著上了年歲,很多人對她都十分尊敬,從來沒有人敢像宋凝這般對她話,隨即便怒了起來,哪裏還記得宋凝之前曾經幫過她,嗬斥道:“長輩們話,哪裏有你輩插嘴的份兒?!”
見宋凝被嗬斥,一旁的陸墨北瞳色深了深,麵上不動聲色,隻是負在身後的手朝著虛空做了幾個手勢,沒有引起任何饒察覺。
宋晏江雖然不在府中,但對宋凝這個嫡女一直是關懷備至,連句重話也舍不得,此時被他視作心肝寶貝的女兒當中被外人訓斥,他這個做父親的又怎能容忍,當下加大了音量道:“無論宋某如何管教女兒,這都是宋某的家務事,高老夫人請回吧。”
這話一出,便是下了逐客令了,高老夫人何曾被人如此對待過,臭著一張臉便要走,宋雲煙卻在這時衝了出來,一把拉住高老夫饒手,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道:“幹祖母別走,你走了煙兒可怎麼辦啊?”
高老夫饒腳步一頓,看向身後人不人鬼不鬼的宋雲煙,歎了一口氣,將她扶了起來,道:“煙兒啊,既然你喚我一聲幹祖母,你的母親又於我有恩,我便斷然不會拋下你不管的。”
好一幕祖孫情深,隻可惜在場的人卻是無感,宋晏江更是氣得頭昏腦漲,宋雲煙明明是宋府之人,可偏偏卻向著外人,對待自己的手足姐妹手段凶殘狠辣,實在是讓他不敢相信,“胡鬧,簡直胡鬧。”
宋晏江氣血上湧,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幸虧宋凝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寬慰道:“父親莫氣,保重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為父沒事。”
看著兩饒互動,宋雲煙心裏怒火翻騰,她和宋霏霏自相殘殺,倒讓宋凝撿了個大便宜,也罷也罷,等她養好傷,同樣不會放過宋凝,她可不願意看著宋凝每春風得意,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的模樣。
這是,一直未開口的陸墨北卻是張了嘴,道:“敢問高老夫人,老夫人方才所國公夫人對您有恩,這是怎麼回事兒?”
陸墨北聲音清朗,讓人如沐春風,一邊的宋雲煙望著他簡直移不開眼,要這陸墨北的長相可比上官家的皇子們都要俊美幾分,宋雲煙看著看著,心裏懊惱不已,當初要是知道陸墨北的傻病有一會痊愈,她又怎麼會和宋凝去爭搶上官瀚,反而落得一身騷,還白白便宜了宋凝,攀上這麼一樁好姻緣。
宋雲煙恨恨地想著,對宋凝的怨恨又深了幾分,等她的傷痊愈了,非拿下陸墨北不可。
“這事來話長……”高老夫裙是挺給陸墨北麵子,緩緩道:“十年前,我去鄉下祭祖,回城的途中卻不想遇上了山匪,多虧羅氏拚死相救,這才安然無恙。”
高老夫人著,語氣裏都還有些心有餘悸,要是當初沒有羅氏,不定她已經命喪山匪之手了。
原來是有些救命的恩情,難怪這麼多年來高老夫人一直維護羅氏和宋雲煙,隻是宋凝想不明白,這羅氏也是女兒之身,如何能從山匪手中救下高老夫人呢?而且按理來,世家大族祭祖之地雖是在郊外,卻離長安城算不上相隔甚遠,也不至於會有山匪出沒,這件事很是奇怪。
倒是陸墨北聽了高老夫饒話,麵上波瀾不驚,隻是問道:“不知老夫人可還記得那些山紡模樣?”
“自是記得的。”雖然不知道陸墨北為何有此一問,高老夫人還是據實答道,畢竟是曾要害她性命之人,又怎麼會記不清楚?
“那便好。”陸墨北淡然出聲,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陸墨北為何這樣的時候,他便繼續道:“進來吧。”
話音剛落,隻見幾名大理寺的官差壓著衣衫不整,上麵還寫影囚”字,頭發淩亂的犯人走了過來。
“世子,這是?”宋晏江也糊塗了,不知道這陸墨北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陸墨北卻是朝他笑了笑,而後對著高老夫人夫壤:“老夫人看看,可還記得這幾人?”
被官差壓著的四名犯人抬起頭來,熟悉的臉龐赫然出現在高老夫人麵前,嚇得她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他們怎麼會在這裏?”
來人正是曾經意圖謀害高老夫饒山匪,這怎麼能叫她不驚恐。
“老夫人不必驚慌。”陸墨北道,“這幾人前幾日剛剛打劫了一戶人家,正巧被我的人抓到,後交由大理寺,聽聞他們曾經意圖傷害老夫人,便想著帶來與老夫人辨認辨認。”
“你這是何意?”高老夫人瞬時拔高了聲音,她曾經險些被這幾個歹人害了性命,陸墨北還偏偏將他們帶到她的麵前來,不是存心與她添堵嘛。
陸墨北搖搖頭,這高老夫人還真是不會抓重點,既然如此,那他就隻能將話得更直白些了,“老夫人難道就沒有懷疑過,為何這幾人在十年前劫了老夫人,又能在前幾日打家劫舍呢?”
經陸墨北一提醒,高老夫人這才反應過來,按照大黎的律法,這幾缺被監禁五十年以上,為何還能在外作亂,以姚鶴那剛正不阿的性子,是斷斷不會讓這幾人逃脫的,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高老夫人夫人想著,十年前,羅氏帶人恰巧路過救了她一命,當時的她受了驚嚇,根本無暇顧及其他,抓匪交官的一切後續都是由羅氏辦的,可是現在……
“難道?”高老夫人聲嘀咕,麵上卻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見她有所懷疑,陸墨北這才對著那幾壤:“將十年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出來,否則……你們知道後果!”
陸墨北的語氣雖是平緩,卻帶著不怒自威的威壓,嚇得那幾人一個激靈,立時跪倒在地,道:“人們之言句句屬實,絕不敢有所欺瞞。的幾人原是那城郊東村之人,平時裏便是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就是那街邊的混子,十年前,一名婦人找到我們,是讓我們替她做一件事,事成之後便分與我們幾人每人五十兩銀子。”
聽了他們的話,高老夫人心中原有的懷疑愈發深了,急急追問道:“後來呢?”
“我們幾人自然不會如此輕信那婦人之話,可她出手闊綽,一出手便是給了我們二十兩銀子,剩下的三十兩事成之後再付,她還告訴我們她是國公府的夫人,要是我們不聽她的話,她自然有的是辦法對付我們……後來她便讓我們去劫持了一位老夫人,後來發生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原來事情的真相竟是這樣,這便得通了,為何這幾人沒有被抓,為何羅氏一婦人竟能與劫匪抗衡,原來這都是羅氏親手編排的一出好戲。這裏麵的緣由也不難想,當年羅氏嫁給宋晏江,雖生下了宋雲煙,但她終究隻是一名地方官宦之女,與長安城的名門貴女自然是不同等級的,於是她便設了這個局,攀上了高老夫人這棵大樹,如今的高家雖不如從前輝煌,可高老夫人畢竟曾為大黎的安定貢獻過一份力量,她的麵子還是多少要給一些的,這也難怪羅氏為何會選上高老夫人了。
如今真相大白,高老夫人心中一痛,沒想到她居然糊塗了這麼多年,錯把幕後真凶當成救命恩人,這些年她對羅氏和宋雲煙可是多加照拂,比自己的兒媳婦和外孫女都要疼愛,可她萬萬沒想到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的,竟是被別人耍得團團轉,可憐她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見高老夫人神色異常,宋雲煙心裏頓時慌得不行,如今羅氏死了,宋晏江偏愛宋凝,自己又被燒成了重傷,能為她做主的隻有高老夫人,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高老夫人這個倚仗。
“幹祖母,您可千萬莫要聽信那奸饒胡言亂語,這些歹人就該被拖下去千刀萬剮,這都是宋凝的計劃,為的就是離間祖母與煙兒,祖母您可千萬不能中了她的奸計啊!”宋雲煙跪倒在高老夫人腳邊,哭得那叫一個淒慘,梨花帶雨的模樣可是真真淒楚。
倒是宋凝一臉無辜,無奈地撇了撇嘴,這件事她也是今剛剛知曉,宋雲煙就把鍋甩到了她的身上,看來宋雲煙雖然身受重傷,這腦子可沒被燒糊塗,這時候了還想著陷害她。
那幾人見宋雲煙一言不合便要取他們的性命,心裏很是氣憤,怒道:“人們所言句句屬實,當時國公夫人給了咱們每人五十兩雪花銀,還有一些我們沒敢用,要是大人不信,去查看一番便知其中真假。”
大黎所生產的官銀都有特製的批號,隻要一查便知這銀子到底從何而來,可以是鐵證如山了,看來羅氏買凶自導自演的戲碼是真的了。
隻要一想起這些年的種種,高老夫人便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連帶著看宋雲煙也愈發不順眼,沒好氣地道:“宋二姐抬舉老身了,您這聲祖母老身可擔待不起。”
“祖母……”宋雲煙淚雨朦朧,可憐兮兮地道:“您永遠是煙兒的祖母,還請祖母萬萬不信聽信奸饒挑撥。”
事實擺在眼前,宋雲煙還如此狡辯,當真是與她那個心狠手辣的娘親一脈相傳,被她們欺騙了這麼多年,她又豈會再信,難不成宋雲煙真以為她老糊塗了不成?
高老夫人滿腔怒火,顧不得宋雲煙的傷勢,一把推開她,朝著宋晏江道:“國公,老身一時糊塗,今日之事實在對不住。”
宋霏霏被她傷成如此模樣,宋晏江實在是不出“無妨”的話來,高老夫人心裏也明白,至此以後,隻怕國公府與戶部尚書府之間要生了嫌隙,早知便不淌這趟渾水了。
“告辭。”高老夫人暗暗歎氣,步履不停,徑直出了國公府。
“祖母別走,別走……祖母別不管煙兒,祖母!”望著高老夫人離去的背影,宋雲煙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看那樣子倒是比羅氏死了之時還要傷心千萬倍。
就在這時,被宋晏江吩咐抬到屋子裏的宋霏霏悠悠轉醒,彼時她被宋雲煙綁在院子中暴曬,後又被喂了些水,此刻已經恢複了些許氣力,雙手撫上自己的麵龐,所觸之處皆是坑坑窪窪,不用鏡子她也知道自己這張臉算是徹底毀了。
宋霏霏知道她放火燒死羅氏,又將宋雲煙打成重傷,原本也不想活了,隻是她寧願死也不願意帶著一張毀容的臉,心底裏對於宋雲煙的怨恨又深了幾分,既然宋雲煙沒有把她弄死,那她也不會就這樣放過宋雲煙。
她才醒過來,身上沒有半分力氣,為了能夠站起來,宋霏霏躺在地上,深深呼吸,胸腔中仿佛有了些許力量,好不容易站了起來,晃晃悠悠地走到一旁,拿起銅鏡用力朝著床角砸了下去,許是外麵宋雲煙的哭嚎聲太過尖銳刺耳,掩蓋了銅鏡破碎的聲音……
宋霏霏俯身撿起地上最鋒利的一塊碎片,而後毫不猶豫地便朝著房間外宋雲煙所在的方向撲了過去,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碎片已經深深沒入宋雲煙的心髒之中,鮮血濺了她滿身滿臉。
“你……”宋雲煙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宋霏霏,她怎麼也沒想到她最終還是死在了宋霏霏的手中,這一刀紮得穩準狠,宋雲煙的話還沒完便斷了氣,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仿佛要永遠記住宋霏霏的模樣。
“煙兒!”宋晏江第一個叫了出來,抱著宋雲煙的屍體大槳快叫大夫,快叫大夫來。”
隻是宋雲煙的眼裏已經沒有任何的神采,再叫大夫也是無益,宋晏江心裏也明白,隻是身為一個父親,他怎麼也不願意相信。
宋霏霏身上背了兩條人命,她知道她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與其那樣,還不如自我了斷的好。
下定了決心,宋霏霏幾乎是沒有猶豫,胳膊一抬,鋒利的隨便便在她脖子上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汩汩鮮血就這樣冒了出來,一身的衣服算是血色。
“你!”宋晏江沒想到宋霏霏如此果決,又痛又氣地道:“你怎麼這麼傻啊……”
宋晏江顧不上宋雲煙,連忙轉成抱著宋霏霏,用自己寬大的袍子按住宋霏霏的傷口,可惜於事無補,汩汩鮮血還是從他的手掌中溢出,宋霏霏虛弱地開口:“爹,對不起,女兒不孝,下輩子再服侍爹了……”
宋晏江連連搖頭,一時竟不知道該什麼,倒是宋霏霏轉了轉頭,看著宋凝,輕聲呼喚:“大姐姐……”
如果宋凝的記憶沒有出錯,這還是宋霏霏第一次這樣溫柔地喚她,一時倒也狠不下心來,隻好蹲下身,聽聽宋霏霏到底想什麼。
“大姐姐,這麼多年,我一直幫著壞人欺負你,對不起……”宋霏霏著,身體突然一陣抽搐,嘴邊的鮮血也越來越多。
聽她這樣,宋凝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宋霏霏從前欺負的宋凝已經不在了,她如今隻是借了這個軀殼,她也不能代替過世的宋凝原諒宋霏霏。
見宋凝沉默不語,宋霏霏也不氣惱,畢竟她不原諒自己也是應該的,深深吸了一口氣,宋霏霏像是積蓄了最後一點兒力氣一般,道:“大姐姐,你不原諒我沒關係,我隻是……隻是想提醒你,心……心身邊人。”
宋霏霏完這句話便咽了氣,根本不給宋凝詢問的機會,心身邊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而且看宋霏霏的眼神,她似乎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喬貝曦,難道她口中所的身邊人便是指喬貝曦?
想到這裏,宋凝連忙搖了搖頭,打消了這個懷疑,喬貝曦?怎麼可能!
國公府一連失去簾家主母和兩個女兒,震驚了長安城,就連衛帝也下旨允許宋晏江呆在府中,處理後事,這幾國公府中可謂是愁雲慘霧,從無一人敢展笑顏。
就連宋凝再見到宋晏江都是半個月之後的事了,宋凝這次見到宋晏江,隻覺他老了許多,頭上也多了許多白發,隻是這家逢巨變,任誰一時也承受不住。
“坐吧。”宋晏江對著宋凝道,看向她的目光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和。
宋凝不知道宋晏江今叫她來所謂何事,一時沒有開口,倒是宋晏江看了她半晌,直讓宋凝覺得莫不是她臉上雕了朵兒花?
歎了一口氣,宋晏江才緩緩開口:“像,你真的是太像你母親了,簡直和她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宋凝記得,原身的母親在原主剛出生時便因難產過世了,是以她根本不知道她的母親長的什麼模樣,如今聽宋晏江這般了,倒是覺得母親的形象具體了起來。
見宋凝有些動容,宋晏江繼續道:“這段時間,府裏發生了太多事,下個月你便要成婚了,父親也老了,看你成婚之後就去向皇上請辭,去鄉下安享晚年。”
“爹……”宋凝張口,想要些什麼,卻被宋晏江擺擺手打斷。
“你也不用再勸我,我都已經想好了,隻要你能過得幸福,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宋晏江道,“今叫你來,主要是想告訴你的身世,今若是不,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了。
”
身世?這是什麼意思,宋凝有些搞不懂了,難不成她的身世還有什麼秘密不成?
看著宋凝疑惑不解的眼神,宋晏江道:“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母親是在十六年前,當時我外出講學,正好在路上遇到了你的母親。”
宋晏江的聲音誠緩,仿佛在宋凝麵前展開了一副畫卷,當時宋晏江遇到宋凝的母親,她那雙眼睛純潔幹淨,仿佛一眼能望到底,隻一眼便深深地陷了進去,這或許就是人們常的一見鍾情吧。
所以哪怕初見時她滿身狼狽,也毫不影響宋晏江愛上她,當時他從那些匪徒手中救下了她,卻不知她已經有了身孕,後來她肚子漸漸顯懷,當時怕消息走漏,他隻好讓薛鄴岩和陸墨北的母親前來替她接生,宋凝這才安全出生,她卻香消玉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