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粗糙如老農的手,手掌上不但老繭叢生,食指和中指上甚至裂開了老深的口子,血肉清晰可見。而那手上更是沒有半點熱度,冷丁丁的,若非是手腕處緩緩跳動的脈搏,竇瑄大概會以為這是一隻冰雪做的假手。
“……阿離這孩子性子倔,若非是為了幫我,也不會累得染了風寒,弄得寒毒發作了。”陸大嫂子雙眼紅腫,看向阿離的目光裏多是憐愛與不舍。“幸好彭大爺和大少夫人心地好,收留了我們母女,不然真不知道阿離還能熬過幾日去。”
竇瓊淡淡地道:“這些話陸大嫂不必多說了,既然先夫和我夫君乃是故交,搭把手也是應該的。隻是我夫君要趕去赴任不能在長安久留,我這娘家妹妹不日也要回涇陽縣去,陸大嫂嫂有什麼打算呢?若是有了想法可以告訴我夫妻一聲,我也好替大嫂子備上盤纏行李等物。”
陸大嫂卻是看向竇瑄,躊躇了片刻才道:“彭大爺和大少夫人都是好人,若非阿離病重,我們倆自當跟著你們一道西行去鄯州的,如今隻怕要有勞竇小姐了,我有個表姐嫁去了涇陽縣,正好可帶著阿離去涇陽縣投親。”
竇瑄心裏雖覺得這陸大嫂子的話太過湊巧了,卻沒有多想,一扭頭就看見榻上那姑娘睜開了雙眼,而那雙燦若冬日夜空中寒星的眸子,讓竇瑄都看呆了兩秒。
想起這姑娘那雙幹過不少夥計的手,再有這樣一雙出彩的眼眸,竇瑄難得起了憐惜之心,等丫鬟端來了藥湯喂她後,她掏出了白日裏買來當零嘴的糖漬梅子塞進了那姑娘的嘴裏,還偏頭對著她一笑:“這麼苦的藥姐姐一口氣就喝完了,真是厲害。這梅子很甜的,都給姐姐吃吧。”說完將一包梅子放在了女孩子的枕邊。
阿離感受著舌尖久違的甜味,對著竇瑄彎眼笑了笑,卻讓竇瑄又看呆了。她的腦中不停地閃過煞到了煞到了的字樣,實在是那雙眼睛太過動人了。
竇瓊看竇瑄對女孩子的態度極好,心裏一鬆,對陸大嫂道:“不過是多了你們兩個人罷了,哪裏算麻煩?”又和陸大嫂說了一會兒話,她見阿離一臉的倦色,便帶著竇瑄出來了。
到了院子裏,竇瓊對竇瑄道:“難得見你對第一次見麵的人這般親近的,這阿離並非是陸大嫂子的孩子,身份上怕是有些不妥之處,你與她來往小心些。”
竇瑄怔了下,挨著竇瓊甜甜一笑:“多謝二姐的關心,我知道了。不過我覺得這阿離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她的那雙手一看就是吃了很多苦的人,而她的雙眼中卻沒有一點的狠厲和怨毒……哎,那雙眼睛真是好!”
竇瓊看竇瑄羨慕的樣子,搖了搖頭,待要說什麼卻看見小丫鬟跑來了,說:“少夫人,小少爺醒了正在哭鬧,奶娘怎麼哄都不成。您快去看看吧。”
竇瓊也顧不得竇瑄了,忙跟著小丫鬟過去了,竇瑄也跟著過去看了,等小孩子被哄睡了還不見彭魏回來,奇怪道:“二姐夫去送大夫怎麼還沒回來?”
話音一落,就見彭魏黑著一張臉重重地進了屋,看情形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了。
彭魏讓丫鬟們都下去了,也不避著竇瑄,對竇瓊道:“方才在門口,京兆府的差役和臨洮郡王府的侍衛們封住了前頭路口,一家一戶的搜查,若非我攔著,隻怕也撞進了我們家了。說是郡王府裏一個小廝打碎了一隻禦賜的琉璃盞,還偷了一塊小郡主的玉佩後逃出了王府。這話也就騙騙小孩子罷了,郡王府又不是山野小屋,一個小廝怎麼可能安然地逃了?還想搜咱們家,真是無禮!”
竇瓊對皇室宗親都沒啥好印象,聞言隻是皺了下眉頭。而竇瑄則是想起白日裏那一身白色狐裘做聖女打扮且營銷的小郡主,直覺事情不對。卻也沒有放在心上,畢竟明日一早自家人就要離開長安城了,這裏的風風雨雨是刮不到她頭上的。
不過當半夜被人吵醒,說是官兵在門前守著要進屋搜查,而帶隊的則是王府的長史,杜三小姐的父親杜儀。竇瑄才知道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她沒有想到臨洮郡王府在長安的勢力已經這般大了,不過是找一個小偷,居然就全城都戒嚴了,更是連竇家這等官眷之家的宅子也不放過。
什麼玉佩值得如此大動幹戈?騙小孩呢。竇瑄撇了撇嘴,打著哈欠讓紅線伺候著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