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期,”同桌錢小婉碰了碰她的手肘,“校草又在看你了。”
曹安期想,那是因為我先看他。
她無法自已地著迷於那對雪白的、無瑕的翅膀,它們張開來的長度肯定超過十米,現在正輕鬆地半折在他背後,羽翼的尖梢既輕且薄,在陽光下呈現半透明,而不像她平常看慣的翅膀那樣是鴿子灰。
那是她見過最美的東西,遠超於他英俊的臉或是肌理勻稱的身體,單就這一點,曹安期理解女生們因唐明旭瘋狂。
她低下頭避開唐明旭轉過來的目光,假裝閱讀課本,耳朵聽著老教授又不出意外地從中世紀哲學的唯名論與實在論跳到了十八世紀末的德國古典哲學,老先生是康德的狂熱粉絲,每堂課不管講什麼最後都會殊途同歸地以康德結語。
當康德的兩個字出現,台下學生根本不用看時間,各個心有靈犀地開始收拾東西,曹安期沒有記筆記的習慣,她把放在課桌右上角的手機收回來,按鍵結束錄音。
這時才發覺,有人給了她一條新短信。
來自未知號碼。
曹安期點開看了眼,短信非常簡略,簡略到她完全看不明白。
“還我。”
還什麼?誰還?還給誰?
她一瞬間提出三個問題,出於哲學係的職業病,她甚至能發散出長篇大論,關於他人與自身的自我認識偏差……然後她覺得自己果然有病。
應該是發錯了吧,曹安期漫不在意地刪掉了那條短信,她的生活已經夠複雜了,沒必要再發展出另一條支線。
下課鈴聲打響,中斷了老教授的滔滔不絕,全體學生站起來,恭恭敬敬地目送這位七十八歲高齡的學者踅出門去。
“徐教授身體真好,”錢小婉不無羨慕地嘀咕,“老胳膊老腿兒還挺靈活。”
曹安期瞟她一眼,灰色的翅膀耷拉下來,從背後半擁住她臃腫的身體,按照這段時間總結的經驗,這是因為本體心情沮喪,翅膀忠實地反應出情緒。
就像貓和狗的尾巴,曹安期想,搖起來和豎起來分別代表不同的意思。
她垂眸不再多看,問道:“你上次體檢的結果怎麼樣?“
“還那樣,”錢小婉悲憤地大呼,“輕度脂肪肝,慢性膽囊炎!我他媽才二十歲啊!”
叫聲引來周圍人的注目,曹安期同情地拍了拍錢小婉,餘光瞟到唐明旭。
校草很自然地轉過來看她們,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腰背挺直,白襯衫挽到手肘,露出的皮膚和臉同樣白皙。
他英俊得像會發光,而他的翅膀真的在發光,薄薄的乳白色的暈光浮在每一根羽毛表麵,毫無陰影又層次分明,仿佛由玉石、珍珠精心雕琢而成,卻充盈著生命體特有的靈動感。
錢小婉拽著她離開教室,曹安期不得不深吸口氣再移開視線,這樣極致的美絕非人間造物,太不科學。
當然,這些隻有她能看見的隱形翅膀本就與科學不沾邊。
…………
……
曹安期十八歲,高三學習最緊張的階段,她以為自己瘋了。
一夜醒來,她看到班主任的背後多出一雙翅膀。
她的高三班主任是一位四十餘歲的中年婦女,特級教師,哪怕現實世界裏真的存在“天使“這種類人生物,曹安期也絕不相信她是其中之一。拿著小叉子用靈魂換取分數的惡魔還有幾分可能。
而且她看到的翅膀也並非傳統認為的白色,像天鵝的翅膀,它們乍看起來是灰色,陽光下羽毛的尖梢微微泛藍,就像鴿子在頸脖之間光澤度最好的那一圈。
當天,曹安期在班主任麵前像個傻瓜一樣張大嘴巴,瞪圓眼睛,喉嚨裏發出“荷荷“的怪聲。
她大概是暈倒了,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校醫室的病床上,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藹可親地問她感覺怎麼樣,一邊扇動著背後的巨大翅膀。
曹安期感覺到那對翅膀拂起的風吹到臉上,涼嗖嗖的,提醒她或許不是幻覺,但她同時注意到醫生的衣衫和頭發在風中紋絲不動。
她一定是瘋了……曹安期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那年高考她因病缺席,即使醫院出具證明稱她的健康毫無問題,但父母選擇相信她,因為曹安期從小就是個很有主意的孩子,他們還是頭一回看到她驚慌失措地躲在家裏哪兒也不敢去,聽見鄰居的信鴿飛過也會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