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進來吧。”黎回心收拾好自個,下了床,說:“父皇沒醒呢?”
“嗯,今個難得睡得沉。估摸著殿下換的香起作用了。”
黎回心點了下頭,她聽人說父皇總是半夜睡不著,那麼便下午多睡會吧。二皇子今年六歲了,生的白白淨淨很好看,就是有些偏瘦。他外祖家漠北駱氏無人在京中為官,當年駱氏女還是被歐陽家送進後宮,因為性子嬌憨笑起來都說像皇後娘娘年輕的樣子,這才被翻了牌子。不過其實在母後去世前的兩三年,父親就不再寵幸誰了。
她五歲以前,不曾被父皇捧在膝下玩耍過,一直備受冷落。後來父皇不曉得是轉性了還是怎麼的突然就關心起她來,總是把她喚來大殿玩耍,然後父皇在旁邊批奏折。後來一次娘來尋她,她才意識到或許父皇想緩解和娘親的關係。所以宮裏也沒再聽說誰受寵有孕。可是就像是那瓷瓶,摔碎了即便粘好尚留有裂痕,更何況是個活物。當時的母後白若蘭早就死心,身體越發不好起來,連帶著對她都有些漠然,毫無眷戀塵世的心情。
母後常年住在東華山,一次父皇留宿在東華山,但是兩個人仿佛發生了劇烈的爭吵。後來半夜父皇騎馬趕回宮裏,又同皇祖母吵了起來,總之那陣子後宮真是風雨交加般的不安生,父皇兩頭跑,最後兩頭吵。一次偶然留宿皇祖母那裏,抬舉了一直住在宮裏的歐陽春,封昭儀。
歐陽昭儀懷孕了,父皇一點都不高興。後來她生下三皇子,宮裏也沒什麼慶祝儀式,靖遠侯府似乎也不在乎這些,倒是皇祖母很高興,恨不得親自教養三皇子。皇祖母提了好幾次想要立歐陽昭儀為貴妃娘娘,畢竟當今後宮無主,就她一個出身好還生子的。
黎孜念卻不同意,反倒是陪了兩個女官給黎回心,讓她學習掌管後宮要事兒。
從此以後,黎回心覺得皇祖母越發厭惡她了。可是宮人們常說,當年皇祖母很疼母後的……
這或許就是人心易變世事無常吧。至少她記憶中的皇祖母待母後,一直冷冰冰的。反倒是太皇太後李氏,對母後十分疼愛,可惜在她出生後幾年便去世了。
二皇子雙手成拳,跪坐在毯子上,麵容清冷。◢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黎回心怔了下,說:“允哥兒,你怎麼了?”
黎回允眨了下眼睛,眼淚就流了出來,說:“大姐姐快派人去看看我乳娘。”
黎回心愣了下,隨後便明白怎麼回事兒。怕是二皇子乳娘病了,無人管吧。
她看了一眼晉寧,說:“吩咐人過去看看。”
晉寧不情願的點了頭。這種事情他們以前不也經曆過嗎?冬日裏,東華山的火炭根本不夠用,又有誰管過他們?黎回心經曆過人間冷暖,所以如今雖然被父皇獨寵後宮,卻待人溫和。於是人人都願意說長公主心善,唯獨她自個明白,她是麵熱心冷,舉手之勞罷了,何必不留餘地。
黎回允咬住下唇,眼睛紅成小兔子,看向黎回心,小聲問道:“父……父皇在吧。”
黎回心點了下頭,淺笑道:“你想見父皇嗎?我一會帶你見他。”
“不……不用了。我不叨擾長姐了。”二皇子繃著一張小臉,拘謹的站起身。眼神卻不由自主的往旁邊瞄了好幾回。
黎回心淺笑的搖搖頭,說:“你先坐下,和我一起吃點點心。”
他畢竟是小孩子,望著宮女們端上來的一盤盤五顏六色的糕點,有些心動,眼睛都不打轉了。黎回心隻覺得有趣,說:“吃吧。”她端著一杯茶,安靜的看著她。
“公主殿下,太醫已經過去了。旁屋侍候的宮女說聖人有些不舒坦似的樣子……”晉寧猶豫道。
黎回心一怔,站起身說:“阿允,你在這裏等我。”她披上外衣,徑直走出屋子,去看父皇。一天到晚折騰什麼靈位還亂吃藥,睡覺能舒坦才怪。可是現在父皇就這點念想,她怕打擊了他整個人會掏空似的撐不下來。
黎回心不信鬼神,自然不信李道長能真助爹娘來世再相逢,可是人的心裏若沒了信念,活起來更艱難幾分。她歎了口氣,吩咐人倒水,坐在床邊,用濕巾擦著父皇額頭的汗水。
“蘭蘭……”沙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黎回心望著父親閉著的雙眼紅了眼眶。他胡亂抬起手攥住了自己的手腕,她沒有躲開,輕輕探下頭在父皇耳邊說:“嗯,我在呢。”
黎孜念果然不再動了,鼻息間的呼吸變得均勻,他的手,卻緊緊的攥著沒有放開。良久,一道暖陽從窗外傾灑而下,落在他的臉上,眼角處掛著溼潤的淚痕。
黎回心胸口堵的難受,她捂住嘴巴,忍不住的哭了起來。想起母後走時死不瞑目的那雙眼眸,透著血絲,流著淚,滿滿的愛恨,熾熱濃烈。這一生是何苦走到那一步。看到現在,父親夜不成眠,瘦弱不堪,守著靈牌度日,輕信道士搞的自個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隻求來世再聚……
他們明明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