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的馬蹄聲踩過大街,聃虧身跨烈馬,一路奔馳至都城監獄外,總算將大街兩側那觀舞喧鬧的人聲拋卻到了身後。
監獄兩旁都是手執火把的獄卒,雕像一般立著,風吹動火光明明滅滅,讓他們看起來有些瘮人。不過聃虧是燕國劍客,見慣了駭人的場景,對這陣仗絲毫不覺得畏懼。
他翻身下馬,身如古鬆,筆直地站著,隻有雙目牢牢盯住監獄大門。
不多時,監獄大門洞開,一道人影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聃虧立即動了,腳步邁地飛快,人還沒到聲音先傳了過去:“姑娘可算出來了!”
人影止步,在月色下拉出斜斜的一道長影,好一會兒才給了回應:“聃虧?”
這語調有點古怪,但聲音依舊如初,不像尋常少女那般清亮,反而有些低沉。聃虧激動的聲音都發抖了:“是我,難道你都認不出我了嗎?”
她慢慢走近:“認得……”
聃虧方才還像冷漠的磐石,現在卻像是剛飛出籠的小鳥,腳步輕快,語氣歡愉,急匆匆地領她去了馬旁,一邊扶她上馬一邊道:“姑娘接下來有何打算?”
馬上的人沉默良久才回了句:“我還沒想好。”
聃虧覺得有點奇怪,以前不管什麼事情,她都是雷厲風行的,怎麼感覺變了許多?不過一想她被關了大半年他又釋然了,剛出獄肯定是還沒緩過來吧。
聃虧牽馬緩行,二人一時無話。一直到了大街上,兩邊屋舍燈火通明,歌舞喧囂,聃虧借著燈火看了一眼馬上的人,暗暗心驚。
她身上的男裝還是進獄時的那件,已經十分破舊,但比進獄時顯得寬鬆了許多,衣服下這副身軀仿佛隨時都會隨風飄去一樣瘦弱。那張臉更是蒼白的不像話,下巴瘦尖地叫人心疼。
才十四歲的少女,就這樣在大牢裏關了大半年,必然是受了不少的苦。聃虧堂堂九尺男兒,一下被激發出了無盡的母性,抽了抽鼻子道:“我先帶姑娘去清風寓住些日子吧,那裏環境清幽,適合調養。”
“你做主好了。”馬上的人好像根本沒怎麼在狀態。
聃虧尋思著她這模樣大概是在想什麼點子,忽然想到一個可能,猶猶豫豫地問道:“姑娘……應該不會一出來就想著找公西吾報仇吧?”
馬上的人歪了歪腦袋,每一句話都像是經過了無數遍思量,說起來尤為緩慢:“就算是想要報仇吧,有何不可?”
聃虧歎氣:“不是不可,但時機未到啊。公西吾是你的師兄,他的本事你比我清楚,你剛出獄,還是先穩定根基再作計較吧。”
馬上的人點點頭:“你說得對,我隻是在想我這位師兄現在人在何處罷了。”
她向來睚眥必報,這次居然被勸動了,實為不易。聃虧鬆了口氣,搖搖頭:“沒人知曉公西先生下落,當初鬼穀先生讓他出師時,他誰也沒告知去向,除非等他自己現身了。”
原本安分慢行的馬忽然嘶鳴著抬了一下蹄,被聃虧連忙穩住,“姑娘怎麼了?”
“你剛才說……鬼穀子?”
“是啊。”
“我師父鬼穀子?”
“……是啊。”
馬上的人忽然身子一歪,撲通一下滑到了地上,聃虧連忙去扶,聽見她終於語速正常卻說了兩個莫名其妙的字:“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