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天色驟暗,油菜花驀然消失,小溪、蜜蜂、蝴蝶也盡都消失不見,身邊依然是茫無邊際的樹林,腳下仍是厚厚的雪層。
唯身前,有兩人仗劍對峙。
同樣青灰色的道袍,同樣傲然又略帶淡漠的神情,甚至臉頰那一處傷痕都一模一樣。
感受到俞晴自幻境出來,兩人齊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約而同地開口,“葉道友,你無事吧?”
“還好,”俞晴簡短地回答,心裏著實還有些後怕。
適才,若非醒悟到厲行並不知她的真名,也不會叫她“晴兒”,恐怕現今她仍困在幻境裏。
可方才的情形實在太美,漫山遍野黃燦燦的油菜花,成雙成對翩翩起舞的彩蝶,還有那雙深情得教人無法抗拒的黑眸……是不是,她的心裏早已認可了他?也盼著能有一天真如幻境一般相依相偎?
念頭一閃而過,俞晴顧不得探究,一手緊握紫青劍,一手攥了滿把爆裂符,目不轉睛地盯著纏鬥在一起的兩人,試圖分辨出真假來。
時間一寸寸地過去,天色愈發地暗,透過濃密的枝椏,能瞧見蔚藍天際上晶瑩閃耀的星子。
已經是夜晚了。
有風悄然吹過,陰森森地,夾雜著瘮人的喘息與尖叫。
不知何時,周遭憑空出現許多人頭,麵容真切清楚,發髻也一絲不亂,隻是沒有身軀,憑空在枝椏間彈跳飄蕩。
俞晴心頭發顫,卻勉力保持鎮靜,仍是關注著厲行。冷不防,卻有一隻頭顱飄到她身邊,纖纖弱弱地說:“妹妹,把你的身體借我用用。”氣息撲在她的耳際,帶著絲絲寒氣。
俞晴大驚,側身躲避,恰恰瞧見頭顱目中閃動著綠光,嘴巴卻是殷紅,大張著朝自己飛來,不由驚叫出聲。
幾乎同時,有長鞭飛來,狠狠地將頭顱甩在地上。
俞晴心念微動,不假思索地將滿手的爆裂符擲了出去。
劇烈的爆炸聲中,隱約夾雜著咒罵與□□聲,俞晴不敢懈怠,又抓一把符籙扔過去。就聽到身旁傳來熟悉的聲音,“不用浪費,它們已經跑了。”聲音有幾分無奈,卻又明顯地帶了笑意。
濃煙散去,他的麵容清清楚楚地彰顯在眼前,冷硬而不馴,臉頰處散亂著發梢,似乎還帶了土。衣衫也爛了幾處,看痕跡就知道是她的符籙所致。
俞晴大囧,低聲問道:“沒有傷了你吧?”
“沒有,”厲行凝望她片刻,突然展臂將她擁進懷裏,柔聲問道:“你怎麼分辨出來的?”
“我……”俞晴哽咽,正值打鬥的緊要關頭,除去厲行,誰還會時時留意著她?可這話,她是再不肯說出口,隻伸手回擁了他。
厲行大喜,越發箍得她緊,略帶沙啞的聲音低低響在她耳畔,“你在幻境裏看到了什麼,是我嗎?”
“不是,”俞晴本能地否認。
厲行並不信,低頭對牢她的眼眸,“是我,對不對?”他在旁邊看得真切,俞晴的目光變得溫柔而溫存,瑩白的臉頰上掛著淺淺的粉色。
若非見到心動之人,又怎會是這般的羞澀與歡喜?
“我不與你講,我得尋招魂木。”俞晴羞窘萬分,掙脫他的懷抱,轉身就走。
厲行動作迅疾,忙拉住她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掌心,低聲道:“別一個人亂跑,以後總有我陪著你,護著你。”
俞晴頓了頓,莫名地覺得心酸,掩飾般垂了頭,片刻藏去心頭澀意,輕輕地問:“你見過招魂木長什麼樣子?”
“沒見過,”厲行誠實地回答,“不過既然能招魂,肯定是幽靈聚集最多之處,哪裏頭顱最多便往哪裏去。”
俞晴點頭,卻又暗自問了下墨狼,墨狼淡淡地道:“跟著你那位小友便是。”
當下兩人便朝著綠光最密集的地方走,約莫小半個時辰,厲行突然止步,“且等等,這裏像是設了個陣法。”
俞晴在陣法方麵基本算是一竅不通,當即也停了腳步,四下張望。
除去頭顱明顯比剛才密集了之外,一切都沒有差別,周遭密密麻麻的都是高大粗壯的古樹,唯獨斜前方約莫兩丈開外卻矗立著一棵甚不起眼的小樹。小樹不足六尺,枝椏稀疏,不知為何,上麵零星掛著三兩片葉子,看著沒精打采的,像是快枯萎了似的。
俞晴正探究,卻發現識海裏墨狼開始激動起來,“那棵小樹就是招魂木,記著,樹幹越粗,招魂的能力越強,而且要選帶葉子的。”
“不如把整棵樹砍了?”俞晴揶揄。
墨狼厲聲道:“不可,樹死枝亡,能力盡失,砍了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