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入秋,即便是南方,草色也沒有那麼翠。但秋日午後的陽光正好,不刺眼,軟軟地灑在山坡間。而那姑娘蹲在一片青黃之中,臉龐白皙,笑容明豔,一時像是這漫山遍野間唯一的花。
特別好看。
陶枝像麵對著一地的寶藏,在石縫間仔細尋找那細長的莖,找到一小簇都高興得很,連忙用小刀切斷,放進自己帶來的布兜子裏。
這活兒做起來不太累,程漆就由著她自己做。看她高興得臉泛紅,在山頭跑來跑去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噙著笑,視線跟著她跑。
陶枝忙著到處采,忽然聽得頭頂傳來一道試探的聲音:“姑娘也是來采石斛的嗎?”
程漆低頭摘了個酒壺的功夫,再抬頭就看見陶枝邊上站了個陌生男人,立刻站直了身。
陶枝抬頭,見他一身短打,麵相端正,雖然身上有點髒,但笑容樸實,像是當地的農戶。陶枝便笑笑:“是的。”
農戶生在小地方,見的女子多骨骼粗大,麵帶風霜,頭一回碰上這樣嫩得像藕尖的姑娘,還這樣友善,登時有點羞澀,撓撓後腦勺:“姑、姑娘看著不像啊。”
陶枝麵上帶笑,邊繼續手上的活兒邊道:“這還有什麼像不像的,不都是為了生計。”
她不端著,人又親切,農戶一激動,忙蹲下身教她:“但姑娘我看你還是頭回來采吧,你采的這些都不算品質好的,最好找這樣的……”
陶枝一聽,連忙虛心問:“還請大哥教教我。”
“你看,你手上拿的這些就是普通的石斛,但如果是這種杆兒發黃的,就是鐵皮石斛,要好得多,”農戶知無不言,“還有一種,就那種杆兒金燦燦的,叫金釵石斛,好得很,貴得嚇人,我來半個月了都沒找著……”
陶枝點點頭,感激地笑笑:“多謝大哥,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
忽然,頭頂又傳來一道聲音:“現在知道了?”
陶枝一回頭,程漆站她身後,抱著胳膊,神色不大高興。
她拍拍裙子,農戶也跟著站起來,左看右看,發現這兩人模樣都出奇的好,大約就是戲文裏說的郎才女貌,一時感到自慚形穢。
程漆掃他一眼,攥住陶枝手腕轉身往回走。
“哎——”陶枝有點無奈,不知道又哪裏惹了他,“這片還沒采完呢!”
程漆看她:“這片沒有好的。”
陶枝瞪大眼睛:“你知道?”
程漆驀地止住腳步,手沿著她的後背向上,落到她肩上,帶得她半靠在自己懷裏,低聲在耳邊道:“我知道。”
“所以問我,別問別人。”
陶枝隻得匆匆向好心的農戶大哥揮揮手,便讓程漆帶著繼續往山上走。程漆說知道,就是真的知道,每一次他牽著馬停下來的地方,陶枝都能找到那農戶大哥說的杆兒發黃的鐵皮石斛,小布兜很快塞了半滿。
但心裏始終有小小的盼望,若是能找到農戶大哥說的那種金釵石斛,能加入香粉中的話不知是什麼效果……
思及此,她扯扯程漆的袖子:“哎。”
程漆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嗯?”
陶枝仰著臉,拽著他的袖子晃了晃,“再往上能找到那個嗎,那種……金燦燦的。”
程漆“嘖”一聲,攥住她亂晃的手腕,在凸出的腕骨上摩挲兩下:“人不大,胃口挺大。”
陶枝抽回手,背在身後,眼含期冀:“能找到嗎?”
程漆受不住她這種眼神,歎口氣,大力揉揉她的腦袋:“……沒有也得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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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上,山路更陡。兩側石壁陡峭,光禿得隻有石縫間生著雜草。
這次程漆也要仔細找,路也走得小心,過了約莫一個時辰,他才扯扯韁繩停下。
天不知什麼時候轉了陰,烏雲遮住了太陽,低低地壓下來,竟是要變天的樣子。程漆抬頭看一眼,又看了看周圍山石,眉心一折:“得快點。”